贺霄难得来见她一次，韩凌音明里暗里问了很多她想知道的事，他的回答基本详尽。当然，应贺霄的要求，韩凌音也讲了当年她和贺新的事。本来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贺霄早晚也会知道。

现在，贺霄严格按照苏启的话行事，以血养珠，以珠固魂。每隔七天就要把血滴在黑色的天极珠上，保住韩凌音的魂魄无碍。

其实这东西用血并不多，几滴就足以维持，关键在于血的质量。天极珠认主，不是贺霄的血不行。又因为它是用来固魂的，所以血不干净不行。一时间，贺霄也成了侍从营关注的焦点。

“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韩凌音还是觉得贺霄一个人在外面没根没叶的，很容易被别人欺负，特别是那些官职大的。

“我们俩的命拴在一起，现在谁还敢对我怎么样？”贺霄说话时，语气多是平静温和的，韩凌音很难从一句话里听出什么不对，但是凭她的直觉，他的日子应该不像他说得这么好过。看来要想知道实情，还得是旁敲侧击才有用。

韩凌音点点头，话题很自然地转到了别人身上。“对了，这段时间，锦州旗怎么样了？”

“锦州旗很好，雷旗总和冷寒在打理事务。”

韩凌音的眼光闪烁着，“冷寒最近怎么样？”

“她也很好，最近除了打理事务，还和锦州旗的副旗总走得很近。她甚至问过我锦州地价贵不贵。”贺霄完全没有意识到韩凌音的问题正在一步一步地接近他。

“嗯，她可能有点动心。”韩凌音嘴上应和了一下，心里却盘算起来。看来，锦州旗最近还比较安稳，冷寒能问贺霄地价的事，说明冷寒没有因为贺霄这一剑对他耿耿于怀。

冷寒和贺霄关系友好，侍从营这帮小子们自然也不会不待见他。至于冷寒，她到哪里都会向熟人打听地价，然而以她的俸禄，十年内还是不要想置办田产这回事了。

“墨封和乱影……”

“乱影这两天就准备继续启程，回临淄面见大王。墨封还留在锦州待命。”贺霄还真当她只是关心外面的事，还没等她把话问完就说了出来。

“墨封。”韩凌音听到这个从小的死对头还留在这里，心中不免愤愤。“那个家伙，不去跟他哥争杀魂军，赖在这里干什么？”此时，她就像是一只生气的幼虎，有点恼怒地警惕着入侵到自己地盘上的“朋友”。

“别这么说，墨封虽然看上去对你全是敌意，但他也很关心你。”贺霄在缓和了她和青崖的关系以后，准备再次出击。爵爷说得对，朝堂险恶。每多结成一个朋友，就多一分安全。如苏启所言，自己现在随时都可能早逝，墨封实力强大，品行端正，有他在，韩凌音就能多一重保护。

“他？关心我？”韩凌音睁大了眼睛。斗了这么多年，她才不相信贺霄的话。

“他进来看你一眼就出去了，然后瞪了我很久。要不是公主在那里，估计还要把我拉出去打一架才能解气。”韩凌音为贺霄所伤，在很多亲近韩凌音的人眼中，贺霄无疑不是什么正面人物。

“什么？他还敢瞪你？”韩凌音说着就起了火气。说什么来着，还是有人欺负贺霄吧。“等我离开这鬼地方，一定好好教训他。”

“我的意思是，墨封在为你打抱不平。”见韩凌音完全理解错了重点，贺霄出口纠正。

“谁用他多此一举？他有这个闲心思，不如去把他哥的杀魂军夺回来，省得到时候被人把命坑走了都不知道！”

贺霄再次笑出来，他家太保爷对朋友还是很关心的，就是这张嘴刻薄了一点。“你看，你这不还是关心他吗？你们俩都一样，平时谁看谁都不顺，其实也彼此关心着。你知道吗，他看你的眼神，很像一个人。”

“谁？”

“三太保。”贺霄说，“也许，他早就把你当妹妹看了。”

“你就知道给他说好话，我还不是怕你被他们欺负？”韩凌音白了贺霄一眼。

“你好就行，不用管我。”贺霄的目的，单纯而明确。

“这叫什么话？你现在是韩家的人，我能不管你吗？”韩凌音把眼光聚焦到贺霄的胸口上，“还疼吗？我给你揉揉吧。”毕竟是误会了贺霄，总得表现得好一点才行。

玉手在他的胸口上轻轻地揉来揉去，出乎意料的贺霄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本来已经不怎么疼的胸口经她一揉突然生出些奇怪的感觉，贺霄心跳一阵加速，血气往脸上涌。他是个很容易脸红的人。

韩凌音对他的每一点关心，都让他很高兴。韩凌音是人前的将军，有她的脾气和个性。但对于贺霄来讲，偶尔的温柔就足够了。他不自觉地抓住她的手，却愣着说不出来一句话。

韩凌音见手被他紧紧握住，试着把手抽出来，但贺霄握得实在太紧。她抬头，看贺霄一脸的着急、紧张，好像有什么话要对她讲。“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又不跑。”

“凌音，我……”贺霄呼吸变得稍有急促，却还是说不出。

韩凌音知道他需要时间，只安静地等着下文。

“凌音，我……我会保护好你的。不管你喜欢的是谁，不管你把我当成谁，我都会用生命保护你的！你相信我！”

“傻样。”韩凌音忽的笑出来，还以为他会说出点什么来，“我知道你不喜欢被当作别人，你就是你，你就是贺霄。”

“一魂一魄找回来，我可能还是我，也可能我就是贺新了。”

“你很讨厌他？”韩凌音听出了贺霄的意思，他是独立的，不想变成贺新。

“也不是。”

“不把一魂一魄找回来，你就得死。你都死了，还怎么保护我？”无论如何，韩凌音都不想看着贺霄英年早逝。

“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贺霄说，“你能不能……在找回一魂一魄之前，真正爱我一次？”

韩凌音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她没想过这个问题。

“没关系，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我能给的时间，都给你。”贺霄慢慢放开韩凌音的手，“我走了，你保重。”

韩凌音站在原地，原本清晰的小巷不知道什么时候蒙上了一层水汽。她抹了一下眼睛，手上有些湿润。得知贺霄是贺新的转世以后，她理所当然地把两个人看作一个人，苏启大概也是如此。可是，他们都忽视了贺霄的感受。

从相识以来，话不多的贺霄一次又一次地帮她摆脱险境，渡过难关。

如果没有他，侍从营和内卫营大概不会这么快就和好，她也就没法像在天牢里一样得到青崖的帮助。如果没有他，她可能会杀死公主铸成大错。如果没有他，她可能不会活到现在。

贺霄对她的感情她能明白，但经过锦州这次变乱，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份感情属于贺霄还是贺新。

韩凌音背靠墙缓缓坐下去，一魂一魄找回来，万一贺霄真的成了贺新，她会开心吗？

墨封还要暂时留在锦州待命，乱影却要先行一步，启程到临淄面见齐王。墨封送她出城，走到城门的时候，两个人停下了脚步。城门外，侍从营的士兵奉命随护，整装待发。

“还真是不好意思，烦劳您一个将军把我送出城。”乱影的话语里永远有一些你捉摸不透的意味，她是个太聪明而又善于保护自己的人，话说一句，明有三分，暗有七分。

捉摸不透就不要捉摸，这就是墨封的应对方式。他看到侍从营的士兵们，对乱影说：“他们会保证你的安全，自己在路上也小心一点。”

“干嘛这么严肃？我是去汇报，不是去送死。就算半路上被人抓走了……”乱影歪着头想了想，笑了出来，“只要我想逃，谁抓得住我？”

墨封故意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装作是看周围的景物。明明周围布满了杀机，她却总是有莫名的自信。“你能活到今天确实不容易。”墨封也学着她嘲讽了一句。

“少管我，有时间抓紧解决你自己的事。”乱影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提醒墨封，“要么舍弃霁州，要么拿下曜州。杀魂军只能有一个将军，你猜你哥哥会放过你吗？”

墨封刚要说话，乱影又抢了一句，“这是你们兄弟之间的事，与我无关。但是，我希望你还能活到我们再见的日子。”乱影说完，打马驰走，墨封面色凝重，远望无言。

乱影的话里似乎有很多意味，她好像已经预料到他们必定会再次相见。墨封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竟然对此有了几分期待。

不过想到哥哥墨岭和杀魂军曜州大营，他心里的纠结和担忧又加深了一分。一山难容二虎，千军万马也只能有一个统领将军，墨封知道，他和哥哥之间必有一战。无论哪个胜出，另一个都必死无疑。王侯世家，从来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