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瓣落满了整个院子,风愈来愈大了,它缱绻着花瓣在空中飞舞然后推开了那扇半掩着的木门。莎诺放下裙摆悄悄地走了过去,“母亲,你在吗?”没有任何人给她一声回应,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香气,她摒住呼吸不敢去嗅吸,她害怕这种熟悉的香会让她迷失,她更害怕这死一般的沉寂会令她窒息。她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来说服自己,她只好踏进去。
“母亲,你听见了吗?”她鼓起勇气又喊了一句。还是丝毫没有回答的声音,她开始害怕了,又觉得有些委屈,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抛弃的废品没有了尊严和权力。她并不需要母亲什么安慰的话语,也不想让母亲告诉她这一切的真相,她只想拉着母亲的手,感受母亲关切的眼神。难道连这些她都不能得到吗?她的眼眶开始红晕,噙着泪水她闯进了母亲的卧室。
风吹起床边紫色的挡帘,母亲穿着一身从未穿过的米黄色银镶边裙袍,头发整齐地盘扎起来,并且戴上了从未戴过的银冠,静静地躺在床上。莎诺怔住了,再也不敢向前,她从未见过母亲这样隆重的装扮。“母亲是要参加宴会吗?怎么穿得这样隆重?哦,对了,是父亲今天有重要客人。您也参加吗?”母亲还是没有说话,她向前走了两步“母亲定是累了,要小憩一下,是诺儿打扰了你。你不想理我,就听着就行。”她第一次不希望母亲那么快就给她回答,因为他开始恐惧,像无数的蚂蚁在钻食着她的心,紫色挡帘拂动着她的帽子似乎在给她安慰。她脱下帽子,继续说“母亲,哪里不舒服吗?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愿意停下,不愿意等待到又是静默“既然母亲不愿意说,诺儿也不多问了,今天我去参加那个聚会简直快笑死,居然有人穿着睡衣去……”她再也找不到什么话题可以掩盖这一切死寂,她的眼泪像失了栓,再也无法控制了,天好像想把什么话终她,于是也开始咆哮着,狂奔着,下起了瓢泼大雨。她也不明白是这种恐惧令她腿软还是她的意识迫使她这么做,她扑腾一下跪在了地上。“母亲,你累了吗?可能是太累了,你不愿说话就不说了,不说了……”她紧紧握住母亲冰冷的手,“母亲你冷吗?怎么没人给你拿被子?云嫂,云嫂……啊,我忘了她已经忘记我们了,我去,我去给你拿被子。”她已经不知该怎样行走,匍匐着撞到柜子旁,却发现柜子里什么也没有了,她几乎快疯了,大声喊叫着,悲号着,翻遍了所有的储存柜,可是什么都没有。她的头发早已蓬乱,衣服像被撕扯了,看着地上掉下的头饰耳环,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冷静了下来,紧紧地抱着母亲,“母亲,没关系,我给你唱歌,唱你给我唱的歌,你说在歌声里没有痛苦”
“月亮照耀着我的窗,星星对着花儿微笑……”
也许她也累了,渐渐地歌声停了下来,她紧紧地抱着母亲安静的睡着了,她看见了母亲在向她微笑,向她挥手,她也笑了,开心地笑了。
雨越来越大,它折断了庭院里的栀子花,淹没了娇艳的紫藤,惹怒了熟睡的猪大声地嘶嚎着。可它却害怕母亲就这样熟睡下去,于是它猛烈地击打着床前的那扇窗,可这一切都无法使母亲惊醒,她就这样永远沉睡在歌声中。
“快,趁天没有亮快点解决了”几个肤色黝黑,体格健壮的仆人冲了进来。
“嘘,是小姐,你们看……”
“是啊,真是可怜啊!唉!”
“我们不要惊醒她,将她和夫人分开,我们再……”
“也只能这样了,小点声啊!”
他们并没有脱掉丑陋破旧的雨衣,浑浊的雨水打湿了紫色的地毯。一个人轻轻地打开莎诺的手,向床后拽去。另外的5个人将母亲的身体用白布裹住,再用席子卷起向外抬出。梦里的母亲渐行将远直至消失,于是她一下被惊醒。泪眼朦惺中她看到了母亲的身体被几双邪恶的手扼住,然后不停地移动。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努力想纵开,可是却怎样都觉得力不从心,她甚至蹦了起来拼命地撕扯着那人的雨衣,歇斯里底地呼唤,母亲却越走越远。
“母亲,你们凭什么带走我的母亲!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要你们这般对待!你们这帮下流肮脏的混蛋!母亲,母亲母亲,我的母亲……”
终于在母亲离开房门时,那人放开了莎诺,莎诺拼命地奔跑,她已顾不上是有多大的雨,她只想一直陪着母亲,不管母亲是如何不想理她。鞋子早已丢失在泥泞之中,任石砾,树枝划破她白雪般的脚,流出鲜红的血,也许是心理上的疼痛早已占据肌肤上的疼痛。她看见了母亲被送上了竹筏,漂泊在水面上,摇摆在风雨中。她趴在地上早已声嘶力竭,她多想拜托河水将她一起带走啊,可不知为什么她已不能动弹,坍陷在沼泽中的她像是被什么给锁住,然后眼前黑了……她昏倒了。
“老爷,昨天莎诺小姐……”劳恩凑近奥斯维德老爷把昨天发生的一切都一一详细叙述。老爷吸了一口雪茄慢慢地走到了窗口,凝视着雨后的远山。“看来这些都是老天安排好的了!阿诺德……哼!”“那莎诺小姐呢?”“那就随她去吧,也枉费了我多年疼爱了!”他抖了抖衣袖上的烟灰,让劳恩把拐杖递给他然后径直而去。他的腿脚本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感染了一次风寒后就再也没有摆脱疼痛,于是他请了整个岛上最好的木匠用上百年的红松雕刻然后让最好的银匠去打造,于是两者浑然天成再加上嵌有的那颗波斯稀有的猫眼使得这根拐杖及其富有故事性和传奇色彩。“我可怜的小姐,这可如何是好啊!”劳恩自言自语道。太阳照耀着大地,似乎忘掉了昨夜风雨里的哀痛。它轻轻地扶起那些受了伤的植物,抹平深陷的沼泽,安抚狂躁的小河,不愿意留有任何死亡的证据,也许是害怕有人伤心,也许……
“小姐,小姐,你醒了吗?”
“这里,这里是哪里?我还没有回城堡吗?”莎诺扶着有些沉重的头坐起,她觉得眼睛莫名其妙的酸胀,鼻子也有些肿痛,身上更是有说不出的痛。她强忍着睁开模糊的眼,看见了胖胖的云嫂在床前晃动。
“我的心肝,昨天发生的一切,一切……你,你都忘记了?”她晃动着想要用那粗壮有力的胳膊抱住莎诺“你还好吗?”
莎诺像是被什么击打了一下,一头钻进云嫂的怀里,然后大哭起来,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四处张望,寻觅着,“母亲,母亲呢!母亲呢!母亲!”
“小姐,我求求您了,别再呼喊了,要不你也会……唉!节哀吧!”莎诺还是接受不了,尤其是听到“节哀”,她不愿意相信昨晚发生的一切,她纵开那胖胖的身体,自己蜷缩在床脚,抽泣着,抽泣着。胖夫人没有说话,转过身去收拾凌乱的床。她明白这对于一个18岁的小女孩是多大的打击,她也明白这些事情很难用言语解释,她开始思考酝酿着……
“喂,小姐醒了吗?”门外发出粗犷而又奇怪的声音,像是荒漠里的野兽焦急狂躁。
“叫什么叫,醒了,你可以走了吧!”云嫂像是忽然遇到了救星,立即站起来走向门前大声呵责道。
“嘿嘿,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这是我早上摘得野果,我放在门前了,走了,走了,嘿嘿!”
“我的小姐别再哭了好不好,瞧,那个丑八怪朗鲁给送野果了!”云嫂强笑着搂住了莎诺。
“放开我,我可没有你那份心,去啊,去吃野果去吧!良心被狗给吃了,我母亲是怎么对你的?这小屋谁帮你盖的?良心呢!良心呢!”
“小姐,小姐,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我的心比你还痛呢!”
“痛,笑话!你的痛早已被虚伪和邪恶给藏起来了吧!是啊,是痛,痛我为什么那么早回来,痛没有把我的笑话看过瘾!哼,我母亲与你们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使唤你的主子罢了,主子不在了反倒清净!这帮狗家伙!”话音刚落,迎门冲进了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你在说什么,说我母亲吗?是啊,她只是个仆人,是个窝囊没有心的废物啊!她从来不知道反抗,即使被伤得无处可逃还要救你这样狼心狗肺的小姐!她不难过。是啊,她怎么会难过呢,她只会自己一人整夜整夜地抹着眼泪!这是你的小屋吗?好啊,我们走!走啊,走!”她拉着母亲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奋力向外跑。“罗娅,她是小姐,怎么说话呢!小姐,小姐……”
“哼,可笑,以为救了我我就该感恩戴德吗?这也许是赎罪的方式吧!”她的内心也无法平静了,也许是她错怪了云嫂,也许这一切真的没那么简单,她也想弄明白可是却无法挣脱内心的痛。她蜷缩在床边,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