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印寺。

灯火阑珊，吟诵之声分外悦耳。

寺庙神像之前，有一老者跪拜着，漆黑的黑芒将他的身体掩盖住，几乎融入黑暗。

一丈之外，一盏幽绿的古灯徐徐燃烧，十分微弱，想照亮整个寺庙无异于杯水车薪。

夜风萧瑟，落叶被一个老者拿着扫把缓慢的扫着，令人惊悚的是，一缕火苗舔.舐着寺庙的牌匾，显得分外怪异。

“哼！”

一声冷哼不知从哪里发出，接着不断传递在整个寺庙内。

跪坐在神像前的老者只是眼皮一抬，又快速恢复到原状，幽绿古灯中的火苗跳动了几下，越发微弱。

“另一空间的神明你也信？跪它不如跪我！”一个面色红润，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者如鬼魅般出现，嗤笑一声。

嚯——

老僧忽然睁了睁眼睛，幽幽叹息一声，缓缓起身。

“不可蔑视我佛，天道自有轮回，老衲已是半截埋入黄土的人了，帮不了你什么。”老僧眼皮眨了眨，摇了摇头道。

“枯云师弟，先不要扫了。”

哗啦——

那大门间，清扫着落叶的老者一停，接着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嗒——

老僧枯瘦身躯再一次跪倒在地，轻轻的冲神像磕了磕头，黑暗将他的身躯再次侵没。

嘶——

那盏一丈之外，幽绿的古灯灯芯之中的火苗嚯的放大，将周围照的明亮些，也将两人彻底呈现出来。

“枯无，五十年前的事，不要多记。”

老者摇了摇头，眼中掠过一缕不明意味的光芒，接着指向长空一颗星辰道：“逝者如斯夫，流星终会陨。”

老僧古井无波的脸上忽然多了一些愤怒，说道：可普通的人是无辜的，你有什么资格剥夺二十万人的性命？”

气氛忽然变得尴尬起来。

哈——呼——

老僧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再次恢复了古井无波，自顾自的吟诵起经文。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可这话还有一截。”

“前人种树必定会留坑，后人乘凉必定要填坑。”老者须眉飘动，沉吟许久，开口道：“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甚至欺师灭祖，不过就是为了能让生养你的寺庙留下香火。”

“确实，你留下了香火，一个只有两个糟老头子的香火。”老者冷笑一声，字字诛心。

老僧没有回答，缓慢起身，步路蹒跚的走向一边，极为小心的拿起那盏古灯，用手轻轻擦拭着上面的灰尘。

“成大业着，必先自断后路，再无亲友！”老者撇了撇嘴，见枯无似乎有点动摇了，接着道。

“五十年前，你的发妻终于为你生下一个孩子，且是个男孩，你当时狂喜，不断说有后了，有后了。”老僧打断老者的话，一字一顿的说道：“三日后，你全家横尸当城，只有你完好无损的活着……”

老者眉头一皱，面部肌肉不可控制的跳动了一下。

老僧仿佛根本没有看见，继续说道：“你可以破釜沉舟，但没有那个能力去染指你根本无法控制的东西。”

“一个三岁的幼童，抱着一大块金砖，在闹市中的玩耍……”

老僧意有所指，忽然止住了话匣，将手中的那盏古灯十分小心的放在神像脚下。

“到了温习经文的时候了。”老僧声音有些沙哑了，拍了拍身上，布满补丁的袈裟立刻掸出一些灰尘，在古灯的光芒下尤为显眼。

老僧身上披着的旧袈裟，从背后望去，就像一只驼背老龟，极为苍凉，令人望去不禁心情沉重。

“你应该是比老衲大十五岁吧。”

老僧开口，语气不知觉中极度苍凉，曾经棱角分明的脸上爬上了许多老人斑。

“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老者似笑非笑，所答非所问的答道。

“我已经寿元不多，你仍如日中天，再活个百年不成问题。”老僧脊背忽然挺直，深陷的眼眶中的眼睛干瘪无比，令人心生凄凉之意。

老者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毫不掩饰道：“是啊，如果当年我成功了，那就不是再活个百年，而是活个千年。”

“嗬——嗬——”老僧惨笑着，裂开嘴巴，却意味深长，漆黑的光芒再一次洒下，将他的脸颊隐藏在黑暗中。

“千年？千年可就成了老王八！”老僧脊背挺拔，眼眸中迸射出凌厉无比的光芒，毫不掩饰的讽刺。

老者根本不在意，只是摇了摇头，缓缓道：“你都快油尽灯枯了，还在这里耍什么威风，你也早不是当年那个震慑四方的杀神了。”

老僧闻言，不禁思绪缓缓回放，很快，老僧眼皮缓慢无比的眨动了一下，脊背再次佝偻下去，更像一个寿元将近的暮年老人了。

“我只是一个佛祖灯前的信徒罢了，帮不了你什么。”老僧脸上露出一丝虔诚，边说着边用枯黄的双手在漆黑的地上摸着什么。

嗒——

一声轻响，老僧拿起一把扫把，缓慢而又小心的将蒲团四周的灰尘清扫了起来。

老者轻笑一声，平淡的道：“五十一年前，我以大齐为荣，五十一年后，我以大齐为耻。”

“五十年前，大齐以你为荣，五十年后，大齐以你为耻。”

声音传遍了整个寺庙，久久未消失。

老僧面无表情，继续扫着地，轻吟道：“枯云师弟，一起吧……”

哗啦——

哗啦——

落叶被两人缓慢至极的扫着，谨慎而小心，偶尔抬头相视，再互相点了点头。

“嗤！”

漆黑的夜空，忽然划过一道流星，穿梭层层虚空，火焰盘绕。

老僧忽然动容，语气诡异的说道：“又是这样。”

这语气中，有着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沧桑，甚至是感慨。

枯云摇了摇头，看了看夜空星辰，自语道：“多事之秋。”

“成王败寇，自古如此。”枯云清扫着落叶，开口道：“师兄，可记得四十九年前？”

老僧深陷眼眶中的眼睛挪动，所答非所问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都将不堪一击。”

嘶——

冰冷的晚风袭过，枯云衣角微微摆动，深深的看了老僧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