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似有滚滚的雷声自天边传来，乌云一层层堆叠，几乎掩去了所有的光亮。那一片汪洋早没了往日的沉静，浓稠的黑暗一点点浸染，只有在飓风掀起滔天之浪时才依稀可见最初的湛蓝。

雷声愈来愈近，随之而来的是光柱粗的紫色闪电，闪耀的电光照亮了死寂的海面，浓雾在噼啪作响的紫光中消散，渐渐露出了雾气背后的人影。银色的宽袍，胜雪的长发，女子华服流畅然暗沉的花纹上跳跃着赤红的火焰，随着那闪电的劈落，越发烈烈燃烧，触目惊心。

女子头顶的云海翻涌，吞吐着骇人的闪电，又一次次被一把长剑劈断。狂风卷起血红的剑穗，每一道闪电被劈落时，银袍上的火焰就会更加肆虐，最终连那把长剑都被烈火吞没，天地间只剩下赤红的火焰和银白身影。狂风中飞舞的白发缠绕着的那双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紫色的五芒星渐次明亮。雾气重新汇聚，一点一点漫上那把燃烧的长剑，直至剑柄处的铭文彻底消失不见。

“山海……”浣剑无声地喃喃。

梦境中震耳欲聋的雷声和烈焰焚身的痛楚还残留在脑海，浣剑翻身下床，伸手拂去额上的冷汗。

“剑子？”侍女青鸾上前拂开鎏金纱帐。

“这是点的什么香？”浣剑自觉眼前依稀有淡紫色缭绕，往常的月支神香远没有如此浓重。

“回剑子，乃尊者赐下紫述香，有安神之效。”青鸾恭敬地垂眸，奉上雪水冲成的七星雪迟。想着近来剑子时常为噩梦所魇，赫连尊者听闻后特地赐下香料安神，果真是疼爱剑子。

浣剑隐隐有些疑惑，闻言也暂且搁置一边。

摩挲着茶杯的边缘，浣剑眼前再次浮现出那双被五芒星覆盖着的凤眸，和那满眼的冷冽与疯狂。

已经不是第一次梦到这样的场景，却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长剑上的铭文。奇异而陌生的文字，却莫名地确认是“山海”二字。只是在脑海中重复着笔法，就感觉有种凌厉的剑气扑面而来。浣剑缓缓呷了口茶，想着师尊的关怀，这才抿起唇露出个笑来。

浣剑时年一十七岁，正是少年人心性，当下便把梦中的一切抛在一边。以往青鸾按照设定会让浣剑自行选择早课，那列表熟悉到浣剑闭着眼也能说出。

练剑：力量+1，勇气+1，耐力+1，敏捷+1，气质+1，技能熟练度+1，赫连青鸾好感度+2，青鸾好感度+2，体力-5

读书：智力+1，阅历+1，赫连好感度+1，气质+1，青鸾好感度+2，体力-1

制符：智力+1，制符熟练度+1，耐力+1，赫连好感度+1，青鸾好感度+2，体力-2

炼丹：智力+1，炼丹熟练度+1，耐力+1，赫连好感度+1，青鸾好感度+2，体力-2

雕器：智力+1，力量+1，雕器熟练度+1，赫连好感度+1，耐力+1，体力-3

种植：智力+1，敏捷+1，种植熟练度+1，体力-3

但自从浣剑愈发频繁地遇到同一个梦境后，体贴的青鸾便给出了第六个选择。

寻找师尊：阅历+1，赫连好感度+5，体力-3

从此以后的早课时间，浣剑便只顾拉起青鸾的袍袖，嬉笑着让她带路去见赫连尊者。

在绝影峰居住了数十年，浣剑早已刷满了初级职阶的属性值和熟练度，解锁了峰上绝大部分地图，人物属性中的天门声望已经到了【尊崇】。好友列表中，连青鸾都在刷满了好感度后挂上了【忠心】的状态，唯一让她感到无奈的事便是师尊好感度条太长，刷到【宠爱】便再无进度。前路一片茫茫。

青鸾引着浣剑走向光明峰，一路上听着她碎碎地念道着些旧事。因着经历了太多岁月，青鸾不免有些恍惚，仿佛眨眼间当年一团孩气的女娃就已长成了婷婷少女。

十二年前，天门赫连尊者携一稚子登天机阁。掌门赤茔端详着赫连呈上的天珠，将其中记录的影像看了个仔细，半晌抬头看向大殿上站着的两人。

赫连一头银发高束，衣冠胜雪。怀中抱着的孩子满脸稚气，兀自睡得恬静。在孩子的怀里，紧紧拥着一柄儿臂长的匕首，几缕黑发散落在白衣上。二人皆双眸紧闭，有种奇异的和谐。感觉到赤茔的目光，冰雪般的男子竟是露出了个淡淡的笑来，他轻轻的在孩子的耳边唤了声，“浣剑……”

然后就见那个黑发的女孩，和与她面庞紧贴的银发男子同时睁开了双眼。赫连的左眼和女孩的右眼中的五芒星，泛着幽幽的紫。孩子见着了陌生的男人，向赫连的怀里缩了缩，手中的匕首响起了轻吟。

赤茔一声长叹。

漫长的岁月模糊了浣剑印象中她与赤茔的相见，但是赤茔初始10％的好感和【怜悯】的状态总让她有些在意。

当天便有天门门主谕令在门派频道刷了个醒目。

浣剑，封剑子，师从赫连尊者。

赤茔的话刚落，浣剑便看到自己在门派栏中的名字泛起了金色。

天门剑子，何等尊荣，竟这样属了一垂髫稚子。七峰主上天机阁向门主讨要说法，被一句“那是赫连带来的孩子”轻描淡写地打发；向赫连尊者要个说法？赫连自天门创立起便地位无双，数次战劫中的鲜血早将赫连挂在门派栏中的名字刷成了赤红。七位峰主对视一眼，各自歇了心思。

从那以后，绝影崖免守护兽袭击的绿名中，除了赫连尊者和侍女青鸾外，就又多了这样一个少女。

“师尊今日在何处练剑？”少女清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青鸾才收回了对往事的回忆。对于修真之人而言，十二年不过弹指一挥间。是她老了，又因着剑子的梦境，才会愈发频繁地记起从前。青鸾一哂，上前领路。

绝影峰常年积雪，翠衣的侍者和白衣的少女成了寂静世界唯一的动景。青鸾停在划有一道绵延剑痕的剑石前，遥指光明峰。

“尊者在此。”

言未毕，浣剑的身影已消失在茫茫天地间。

山巅，浣剑远远望见交错的剑光，便倚在一颗雪松上，静静看着不远处持剑的身影。朔风为他托起宽袍流袖，每一道剑气落处都有漫天的雪花飘舞，纷纷扬扬地迷了人眼。恍惚间，有人用一道白绸覆在眼上，视野重又一片黑暗。

不需要系统音提醒，浣剑也知道在赫连的属性栏里，浣剑的好感度正在刷屏。

“说了多少遍，不要睁开眼。”

听着铮然的归鞘剑声，浣剑抿了唇笑出了浅浅的酒窝，“因为想看看师尊练剑时的样子啊。”言毕已顺着白绸摸索到赫连的指尖，轻轻地攥着，满是依赖。

赫连想起最初那个仅能牵住自己袖角的孩子，一时有些恍然。小孩子对于认定的人有种天然的依赖，每逢浣剑梦到那个满目狂澜雷电的夜晚，赫连总会看到赤脚的孩子一手抱着玉枕，一手扶着门框，红着眼眶抽抽搭搭地问道，“可不可以和师尊一起睡？”

要知道只有把刷到【亲密】，浣剑才可以自由出入绝影峰的藏书楼和剑阁等地。一开始赫连也明白这孩子不过是为了来蹭好感度而已，可就是止不住的喜欢。一个人久了，精神防御值是会降的，面对别人的靠近就会忍不住给出更多的好感度。

一转眼，那立在雪地里的孩子的身影散去，成了束发的少女，最后……赫连想起那个吊儿郎当倚着门框，笑嘻嘻的说“长夜漫漫师尊一定寂寞难眠，体贴的弟子来为师尊打发时间”，然后被当头掷一玉蟾，摸着脑袋蹭上床的无赖笑脸。

“你呀。”赫连倒是没有挥开她的手，抱剑随意地坐在雪地上，等扬起的雪花复又落下，“找我何事？”

浣剑挨着在他脚边坐下，“我又梦见那个人了……还有一个月我就十八了吧？”

赫连没有答话，浣剑奇道：“为什么感觉我越大师尊越不开心呢？明明是长大的样子比较漂亮吧？”

“长年岁，了承担，便是长离别，”浣剑对赫连的情绪总是有种微妙的敏感，赫连的回答却让她有些莫名。不等浣剑再发问，赫连倒是提起了另外的事：“想要你的匕首了？”

“是啊，”浣剑转过脸，明知看不见还是要对着他，“稍微有些期待啊。”

当年，赫连拿走浣剑的匕首时，他们做了这样的约定：

一十八岁，归匕，取剑。

这是浣剑的主线任务，已经在她的任务栏中挂了许多年。

天门乃剑系门派，明明剑子应该从入门起就有一柄属于自己的剑，浣剑却与木剑相伴了十二年。浣剑不懂，却不妨碍她按照赫连的话去做。她总是对他言听计从。

浣剑随意地拨弄着赫连红色的剑穗，本来是在脑中勾勒自己将要得到的剑的轮廓，不期然却想起梦中那柄燃着烈焰的长剑。

赫连对他随时随地的走神尽管早已习惯，却还是感到一丝泛着笑意的无奈。心下对她的孩子气的模样有几分喜爱，赫连干脆把自己的佩剑交予她，嘱咐了她练剑后，径直走向了光明峰的石室内。

十数年居住在绝影崖上，浣剑几乎与赫连分享了所有的空间，除了这件石室。只有这里，她好奇到挠心挠肺赫连也从不允许她踏足。

无奈地撇撇嘴，浣剑拿着苍云剑，试图扬起光明峰上所有的积雪。

青鸾在山腰遥遥可见光明峰上飘扬的雪，流露出怅然的神色。

在原地立了良久，青鸾终是返身回到剑子的住所，仔细地取走了香炉中剩下的燃香，想着赫连尊者虽交代这香虽名紫述，却有些像平生仅见的返魂香。

剑子的鉴定术才过初级，想来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随着青鸾缓缓将余香收入檀木盒中的动作，袅袅的轻烟，终归于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