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太阳高高升起。春光明媚，空气清新。绝对是个美好的下午。可是，在秦岭群山的小圆山下，却发生着冰冷的对峙。

一队队明军在夺取周围的小丘，在偏厢车加上虎蹲炮的掩护下，几乎没有什么难度。这里，除了小圆山，也几乎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山丘。

虎大威站在其中的一座山丘上，帅帐就设在后面的山坳。此时他浓眉紧缩，满是络腮胡子的脸色带上了几分凝重的神色。

“真没想到贼寇居然连夜遁走！而且还用了那么多诡计……”身后的文士感叹道。

就在昨天后半夜里，姜涛的甲队悄悄的撤走。等到天明的时候，阵地上传来不停歇的鼓声却让明军如临大敌，等列好阵缓缓上山，四面围定，却发现鼓声是一只活羊发出的。那只羊被绑在树上，封了嘴，后腿不停的挣扎着敲响身下的大鼓。当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虎大威一时愕然。

但是，只一瞬间，他就猜到了对手的兵力，并且断定敌人是要逃跑。于是，立即点兵追击。可是，追击却被阻击在小圆山下。

几次强攻不下，明军只得再次一面等待后面的大将军炮，一面筑起炮垒。原本认为已经猜中一切的虎大威，再次迷茫了。

“敌军这些手段居然不是要逃跑？他们轻装又熟悉地形，要跑早就跑了，为何节节抵抗？”虎大威小声的问道。可是周围的将领，包括那名文士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难道，是故意把我军拖住？敌军的主力有更大的行动？”这个念头在虎大威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是让他无法相信。除了他这里，双河镇还汇集了近万官军。虽然驳杂了一些，那些乌合之众也未必能够野战，但是，自保还是有余的。

正在这么想着。忽然，中部千总杨易大步走到近前，对虎大威小声说了些什么。听着听着，虎大威目光一凛，郑重点头道：“好！本将现在就回帅帐看看。”

帅帐宽大结实的案几上，摆放着三样东西，是一领布甲、一支长枪和一顶头盔。都是黑黝黝灰扑扑的，看上去毫不起眼。

虎大威大步走上前去，一伸手拎起布甲，胳膊不由得一沉。

“好重——”他轻声咕哝了一句。立即仔细查看起来。

粗布缝制的布甲，就像一个有很多长方形小口袋的马甲。每个口袋都细心的缝上了扣子。打开其中一个小口袋——“珰”的一声脆响，里面是居然是一片黑黝黝的甲片。冰冷的甲片，有大约三指宽，一分厚。摸在手里，沉甸甸的。

虎大威瞳孔收缩了一下，轻轻点点头，“真是坚固精巧！”，说罢放下布甲，又拿起那支长枪。

枪长一丈，标准形制。但是，那枪头，却和明军的大不相同。三棱锥形的枪尖并不锋利尖锐，但是，那三面深深的血槽却散发着令人胆战的寒光。

“枪重七斤二两，底部有配重铁环”杨易上前一步，指着长枪底部的铁环道：“卑职已经试用过，此枪虽然看上去并不锋利尖锐，但是却可以轻易的透甲、穿人。并且不像工部发下来的线枪、长枪。不易被身体卡住。”

虎大威仔细端详枪尖，用手掌量了一下，道：“枪尖长两尺余，即使折断了亦可以当作匕首。”接着，头也不会的问道：“还记得我军的枪吗？”

“我军用两种枪，一曰线枪：柄长七尺，头长二尺，粗仅一寸，锋用两脊两刃，形稍扁，至锋稍薄；一曰长枪：用毛竹之细者，长一丈、七、八尺，上用利刃，重不过四两，或如鸭嘴，或如细刀，或尖分两刃……”

杨易毫不停顿的回答道。显然对各类军器无比精熟。

“夫五兵之法，长以救短，短以救长，长既易迈而势老，短又难及而势危，故相资之用，此自然之势，必然之理，至妙之术也……”虎大威抚摸着长枪光滑的枪身，一字一顿的说道：“可是，这种长枪却长短远近，皆可对付……”

“将军何不看看那顶盔？”杨易小声提醒道。

光滑的头盔上没有璎珞，也没有雕花彩绘，看上去也是那样冰冷而丑陋。掂一掂，也不比明军的盔沉重。疑惑了片刻，虎大威抽出宝剑，奋力一记直劈。“珰——”的一声脆响，随后是嗡嗡的颤动声。这一记足可劈开铁甲的直劈居然从盔顶滑了过去，只擦出一串火花。再仔细看时，却见那依然头盔完好无损，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色印痕。

流线的防弹外形，全防护的形状。李桢可是为了这头盔倾入了巨大的精力。和同时代的头盔比较，防御力远超几倍，当然坚固的令人难以想象。

“好盔！我们，我们这是在和什么样的敌人作战？”虎大威脸色露出惊讶、疑惑和一丝担心的表情。

“对手，绝非寻常贼寇！”杨易上前一步，低低地说道：“卑职以为，近日贼寇的种种伎俩，决非仅仅只是想逃窜，这里面必然另有蹊跷！”

“你是说？——”虎大威突然停了下来。皱了皱眉，飞快地在案几上展开简陋的地图。随即大声对帅帐外喊道：“中军！快,去探听一下双河镇明军最新的消息！越详细越好！”

随着一声呼应，中军匆匆走开，帅帐里暂时安静下来——如坟墓一般寂静。

“不可能！”良久，虎大威才徐徐道：“就算前面小圆山的贼寇是诱饵，我们整整一营人马，再加上各色民夫丁壮，还有双河镇的一万官军！贼寇，怎么可能吃得下？”

“可是，”中部千总杨易幽幽的道：“如果我们被包围了，还能指望双河镇的那一万官军吗？”

双河镇的官军原本就是用来充数的，在平原上防御尚可，要想鏖战于山地之间绝无可能，这谁都知道。可是，两地官军的绝对距离绝不太远，可以说是互为犄角。更何况，从多方探听的消息来看，贼寇最多不过五千人，就是加上聚集的乱民，也超会不过万人。如果这里的明军被包围了，双河镇的官军不会有所动作吗？

想到这里，虎大威微微松了口气。这时，中军忽然在帐外回话：“将爷！双河镇官军，今天午时已经开拔。”

“既然双河镇的明军已经动了，无论胜负，对我军总是好事儿。多少，对贼寇总有些牵制。”杨易轻声道：“除非，那里败的太快，败的太惨——”

“慎言！”虎大威沉声道，公开讨论友军的胜败，总不是那么好听。“双河镇近万官军，怎么可能轻易就败？”

别说近万的雄厚兵力，单说那个带队主将陈金，他也见过几面，一看就知是喜欢打顺风仗的滑头。这种人，即使败，也顶多是溃散而已。如果是那样，贼寇侧翼的威胁和牵制是无法解除的。除非贼寇能够将对方能迅速全歼，那又谈何容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是，盘踞在小圆山上的贼寇呢？看那坚决抵抗的样子，似乎也不太像是贼寇大队的弃子呀！那么，到底谁是弃子呢？

正在思索的时候，中军来报：“将爷！贼寇开始反击了，我军在小圆山的山坡上立脚不住，已经撤回山下了！”

帐外，传来隐隐的喊杀声。虎大威走到帐口眺望，但见红衫军在滚雷的爆炸声中开路，一排排的士卒就踩着滚雷的炸点，穿过爆炸的硝烟，从山顶直冲下去，红色的激流顿时席卷了明军在山腰上的阵地。明军刚被滚雷的爆炸声搞了个措手不及，此时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不一会，漫山遍野都是溃逃的明军。

“虎将军！没有大将军炮，我们奈何不了这些贼寇！”中部千总杨易见状小声道。

没错，明军有偏厢车和虎蹲炮，但是红衫军有居高临下的地势和小圆山上囤积的滚雷。没了大将军炮，在火力上双方只是旗鼓相当，在地利上明军却处于明显的劣势。至于装备上，虎大威回头看看案几上放着的盔甲和长枪，只能无奈的叹口气。即使自己是明军的精锐，工部制作的武器，质量也远远不如刚才看到的那些贼寇的武器。硬拼，损失太大了。

“后退五里扎营！”终于，虎大威下令道：“所有士卒轮流搭筑炮垒，等明日一早，大将军炮运到，再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