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山寨的浓烟还没有散去，空气中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残阳如血，喇叭声噎，匆忙的信使，带着惨胜的消息又飞驰在来路上。

西峡口巡司城，所有士卒正在加紧收拾行装。周围人声鼎沸，一片忙乱。

“真不知道首领这次为啥那么谨慎。”巡司府里，韩大虎一边酒一边看着巡司城外的景象。

“自从首领听说南阳府和邓州都在增兵就一直担心。”刘天正忙着收拾兵册、账本这些文案，听到韩大虎满不在乎的声音，停下来解释道：“首领昨夜对俺说，好多的偷袭都发生在寒冬的早晨。据说有个什么李愬雪夜入蔡州的典故。所以，严令我们辎重音和新兵营今夜就收拾停当。也好支援团山寨。虽然多半用不上。”

“火枪兵也一起走？正好，俺领着老营和骑兵断后。可以在这巡司府里多待些时候。”韩大虎小声嘟囔着。又猛灌了一口酒。

“别再喝了！首领不在，你也不做做什么准备。”刘天正皱皱眉，劝道。

“做个屁准备，俺就管厮杀就行了。老营又没有什么行装，其它什么粮草、什么监造，俺可不懂。”韩大虎不以为然的说。晃晃脑袋，准备再喝一口酒。

就在这时，厚厚的大门猛然被人推开，寒风夹杂着雪点涌进温暖的室内。

“有情况！”人还没进来，声音已经传了进来。刘天正抬头看去，原来是侦骑哨总董武。

“南阳府的侦骑两人，现在还没有回来，已经过了规定的时间一个时辰了。”瓮声瓮气的说完，看见桌上有现成的酒肉，他三步并两步，毫不客气的走到案旁吃了起来。

“老董，你也忒不见外了。”韩大虎咧嘴笑骂道。都是骑兵的统领，两人平时就很谈得来。

听了这个消息，刘天正脸色大变。斥候被拦截，可不就是官军行动的迹象吗？于是急急问道：“你们不都说官兵不会现在出动的吗？这到底有几分把握？”

正在据案大嚼的董武停下来想了想，又摇头道：“俺可没有这么说过。当初姜鸿渐说官兵雪天不会出兵，俺就觉得这话说的太满。不过，天气这么差，官兵即使出动也会是小股精锐吧。而且还得要有重赏才行。”

“不行，辎重营和新兵营现在就走，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老营断后。”刘天正听到这里，下了最后的决定。

这时候，团山寨被攻破的消息传过来了。刘天正心中大定。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道：“这是首领的密令，团山寨攻破后，全军立即开拔。韩大虎率领老营和骑兵，负责断后，看守住花园头巡司。”

“胆小如鼠。”韩大虎撇撇嘴，用很小的声营道。

“你敢非议首领吗？”刘天正瞪了他一眼，大声道。韩大虎立刻不再吭气了。

“天马上就要黑了。”董武也劝道：“晚上山路难行。不如明天一早再说？”

“不妨事，现在出发，前半夜就到了。首领刚刚攻破团山寨，也不愁没有地方歇脚。”刘天正坚定的道。

“那赎金还没有交的二十多个巡司俘虏怎么办？”韩大虎犹豫着问道。

“首领在密令里说了，其他诸事，都可便宜行事。你自己看着办吧。”刘天正看了他一眼，无奈的道。

丹水渡口，离开西峡口只有二十里。此时，一艘艘小船，正在两岸来回忙碌着。

火把通明，一排排穿着厚实棉甲的士兵，正在默默的等待着渡口的船只。

“将军率千余虎贲冒雪进军，贼军定然覆灭。真是不世大功呀！”一个脸膛微黄，精瘦干练的中年人正在交口称赞着，正是内乡县的周典吏。

那个被称为将军的官军将领浑身甲胄，显得格外壮实。听到旁边不停的恭维，只是冷冷道：“这次围剿实乃杨督师密令，万监军谋划。本将不敢居功，只要务必将贼军一网打尽才好。”

“将军谦虚了。呵呵”周典吏尴尬的笑笑。

“若不是活捉了贼人的侦骑，也不知道贼人正准备远遁！六乡的丁壮都已经准备齐全了吗？大将军炮一门可要三十人拖，才能在雪地上行进。若是误事，可要行军法的！”那将阴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家兄早已准备好了。只要过河就是。”

暮色中，一前一后两支队伍，都点起了火把。在静谧的夜色里，各自向目标前进。

第二日，天色微明。盔明甲亮的明军抵达巡司城。数千丁壮，在兵卒的监视下，正奋力为大将军炮修筑炮台。而已经就位的炮口，直指城门。

“将军，是空城！”几个身手敏捷的明军爬上安静的城墙，在城上高喊着。随即从城内打开城门。除了二十几具被处死巡兵的尸体，城内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

鸟儿飞走，巢中空空如也。进城的明将脸色铁青，登高远眺，可哪里还有一丝敌人的影子？

当刘天正再见到李桢的时候已经是翌日正午了。

从小小的团山寨，直到山脚下，连绵数里都挤满了帐篷。昨日激战的痕迹还依稀可辨，焦黑的废墟在寒风中颤抖。李桢在简陋的寨子里仰望山顶，一言不发。

“首领这是怎么了？”刘天正小声的问正在擦拭着绣春刀的姜涛。

“从昨天晚上就一直看着山顶。也许是伤亡大了点吧。”姜涛停下手里的动作，沉思道。

刘天正小心地从后面接近，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忽然听到李桢道：“这一路上没有什么损伤吧。”声音似乎比过去稍显低沉。

“没有，只是在离开之前，失踪了两个侦骑。”刘天正小心的说道。

“唔——，这么说，官军还真的出动了？”李桢转过身来，疲惫的神情一扫而空。怜悯在这个时候是奢侈的情感。

“官兵会循着踪迹过来吗？”姜涛的神色紧张起来。

“不会。老营昨夜清扫了痕迹。韩大虎也把剩余的巡兵灭口。在移营之前，没有人知道我们我们会开来这里。”

“可是还不够。”李桢指着山下拥挤的帐篷，一脸严肃的道：“我打算就在这里筑城——一个足够坚固的山城。”

“什么？”姜涛听了跳起来，一脸不可思议的道：“筑城？绝无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又不需要筑一个大城，而且，也不需要城砖。”李桢瞥了一眼被震惊的姜涛。沉声道：“你在边军里难道没有听说过倭城？”

看到手下都现出一副茫然的样子，李桢只好折了一根树枝一边比划一边对他们解释起来。

李桢想象中的山城，实际上是一个依山而建的城堡。首先从城的地形的选定及城郭的形状开始。也就是所谓的绳张，是一个全体的配置计划：地域的选定，确定规模、基本的形状。

按照倭式城堡的筑城的基本思想，首先要选定城地，按照地形考虑郭(曲轮)的配置。一般的原则是设城的中心--本丸，二之丸，三之丸三重城郭。根据需要也有多重城郭的，其中最多的可达20多重郭城。主要是要保持各郭的独立性，还要考虑到排列能密切地相互关联。

而依着团山的山势，恰好有三重天然的平地，拾阶而上。以山顶的本丸(城的中心)为中心，在同心圆上配置郭，扩大内部，缩小外周。以山顶的本丸为顶点，城郭配置成梯子状。本丸为不但有瞭望的作用，还可以通过连接各个城郭的通道进行策应。

山下的沟壑，依着山势挖深，可以当做天然的壕沟。用吊桥来和外界联通，这样就形成了最外层的防御。

整个工程大部分都是借助山势，全部完工后，整个团山就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山城。壕沟、城墙、瞭望、城门一应俱全。而且在草草的完成形状后，就会有强大的防御能力。

“真是，绝妙的构想。将军！”在看到李桢的草图后，姜涛沉默了许久，终于冒出来这句。

“而且，并不需要一次建完。开始的时候，只需要平整这几处土地，加上两重栅栏。把帐篷分开搭建即可。”刘天正也看出了其中的好处。兴奋的道：“这样，等这座山城完全建成后，比起普通的县城还要坚固许多。”

“嗤——”姜涛不屑道：“普通的县城根本就比不过的。县城的城桓才有多厚？而且多用红砖。也只有外面包裹青砖，基础埋下石磙的开封府可以和这个城相比。整个城基其实就是这座山。”说到这里，他还用脚踏踏地面，好像在测试这个“城基”。最后说道：“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最终完成这座山城，俺还真想看看它完工后的样子。”

“是啊！我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山城。”刘天正看着他手舞足蹈的样子，也激起了满腔的好奇。

“会的，你们会看到它的样子。”李桢站起来，面对着连绵的群山。心想：也许。我们会在这里待上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