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操练
第五章 操练

在能吃饱饭的允诺下,流民们变得既勤劳又听话。没有多少时间,梁家寨内外的一片狼藉都收拾的干干净净。血迹用井水洗刷干净(梁家寨最大的价值正在于它的水井,六十多人和三匹马的饮水都仰仗寨子里唯一的一口水井。),马匹也洗刷一新,赶进了充做马厩的一处院子。

到处都透着清爽整洁,虽然还是很破旧,但是却焕发出一丝勃勃的生机。

饿久了的人只能暂时喝粥调养,寨子中间广场上的大锅里炖的就是一锅浓浓的小米粥。李桢又放了些掰碎的压缩饼干进去,煮好的粥散发出扑鼻的甜香。

李桢和韩大虎则轮流给流民们打饭。队伍严格按照年龄大小排列,老弱、少年在前,青年和壮年在后。

谁也不敢争抢和拥挤,这是李桢刚刚定下的规矩。

都还记得李桢纵马入寨,杀人如麻的威势,所有人都又敬又怕。但是,再也不用担心忽然没有饭吃了,或者是不争抢就没有吃的,每个人脸上还是浮现出快乐的笑容,那是发自内心的快乐。

过了不久,刘天正跑了过来,满脸抑制不住的兴奋。点检缴获物资的事情看起来完成的不错。李桢把手中的活计交给韩大虎,招呼刘天正到后面说话。

两人走到僻静处,刘天正小声说:“首领,所有缴获都已经仔细收好,计有长枪六柄,大刀八把,粗盐一袋,小米十五石、麦子十石,粗布五匹,麻绳三捆,独轮小车七辆,另有五百多两白银,二十贯铜钱。”

收获还真不错,怪不得大多数流民最后干脆变成了强盗。李桢心想。不过再细细一算,这些粮食,也就够六十人吃二十天左右,如果算上马匹,十来天就算不错了。

“粮食、财物,必须妥善藏好。”李桢一边思考着一边慢慢的说。“后勤辎重是队伍的重中之重。”

说道这里李桢回头看了一眼,等着吃饭的队伍兴高采烈。

“过会儿吃完饭,我就要把流民分组。天正你心细,又识字,就由你来负责辎重、库藏。立好规矩,千万不可让人钻了空子。”

感到李桢如此看重自己,刘天正心里一热,立刻答应了下来。

大约一个时辰后,流民们饱餐了一顿,人们还沉浸在饱餐的幸福感中,笑容还没褪去的时候,突然,紧急集合。

寨子中间广场的高台上,李桢如标枪一样的身姿负手而立,看着底下乱糟糟的流民,韩大虎和刘天正在站李桢身后。

回忆着刚入伍的教官的模样,李桢大声喊道。

“全体注意。站好——肃静。”

本来想喊立正,可是毫无疑问,下面的流民可能听不懂。

“好了,就这样。”李桢满意的看着下面安静的人群。

“在开始之前,我要宣布一下纪律。”李桢顿了一下,看了看下面人群的反应。

“没有纪律,你们永远都是一盘散沙。听从我的吩咐,这是最紧要的。而要是违反了这一条——”

李桢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加重语气道:“就会置我们全部人与危险之中,而且,也背叛了自己的誓言,变成了一个害人的叛徒。我们如何处置?”

有人激动起来,大声说道:“该宰了他!”

“还有啥说的,害人就得死!”

七嘴八舌的讨论纷纷扬扬。李桢举起一只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声音顿时小了下去。

“也就是说,违反纪律的,不听指挥的,死——”

底下人群纷纷点头,强调了这条纪律后,李桢才开始给流民分组。

取了纸笔,李桢记下每个流民的名字、年龄和籍贯。然后把所有流民被分成三组:强壮有力的青壮年共有38人,以后要每日操练;年龄超过40的老弱有19人,由刘天正带领,整修仓库,饲养马匹,专门做些后勤方面的工作;剩下的4个15岁以下的少年,因为容易被洗脑,由李桢亲自带着。

每10人中挑出两个不同籍贯,且老实听话的充任正副队长。

在决定的时候,李桢思考了一会儿。虽说曾经看过很多的穿越小说上都写了让队里选举队长,可是越想越不靠谱:

“选举的队长,如果能力强,威信高,很容易以后架空首领,形成尾大不掉之势。”

“如果能力很差,又容易与队友沉瀣一气,互相包庇,让行动力、战斗力大打折扣。”

想到这两点,李桢就一阵恶寒。再有多少优点,只要有这两个缺点,就会摧毁整个队伍的战斗力了。

最后,李桢还是回到现实,学着以前部队的样子,老老实实地任命听话的积极分子当队长。

正副队长籍贯不同,便于互相牵制,也方便管束。

等这一切搞好,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刘天正带着老弱组成的辎重队去砍柴、挑水,准备晚饭。剩下所有人都全部留在寨子中的广场,排好队伍,开始准备操练。

“七天的时间。”对着一起站在高台上的十个正副队长和韩大虎,李桢斩钉截铁的说:“七天,我需要你们全力以赴,把队伍操练得像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

“七天?”

高台上的队长们面面相觑,七天的时间,别说操练队伍,就是想在七天时间想看到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都不可能。纪律严明的军队?现在的大明有这种东西吗?

当然从理论上来说还是其实有的:宣大军、关宁军、崇祯十一年覆灭的天雄军都是看上去纪律严明的军队。虽然里面大多数都是仍是样子货。

不过现在的大明,连这种样子货的军队都屈指可数。大军过处,犹如蝗虫,民谚有云: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首领说什么,俺们跟着办就是了,犹豫个什么?”只有韩大虎毫无概念,像往常一样大声赞同。

李桢见状,安慰道:“大虎说的没错,你们只要按照我的吩咐,努力去做就行了,没什么困难。”

众人刚刚松了口气,下一句话又让他们心中一紧:“操练不得力的,一人有过,全队受罚,陪练到过关为止,而且当天饭食减半。操练过关的,全队敞开吃饭。”李桢板着脸宣布道。

本来是定量的饭食,若是减半,恐怕每天又要体会一下饿肚子的滋味了。

很快,这透不过气的压力就从各队的队长传达到每一个队员身上。流民们无暇多想什么,饥饿的恐惧感还记忆犹新,在恐惧的驱使下,各队开始了训练。

训练是从队列开始的。

要把每个队列排列整齐:行军的纵队要间距合适,整齐划一;战斗的横队要进退有序,严密灵活。行军和战斗的队形转换必须迅速敏捷,不论在何时,只要一发出集合的号令,全部训练队员都要立刻组队。

韩大虎板着脸在队列外来回巡视,只要一看见有人排错了队列,就是一顿鞭子,然后全队重新练习。

“笨蛋!给我出来。”韩大虎的声音再次响起。接着是噼里啪啦的马鞭声。

看韩大虎龇牙咧嘴的狰狞摸样,吓住了所有训练的队员。其实监视和处罚都是很累人的事情,幸亏韩大虎乐此不疲。

第一天,几乎有一半人挨过鞭子,另外一半人则陪着重新练到天黑。晚上吃饭的时候,刘天正悄悄说,按这样的消耗,粮食够吃两个月有余。

第二天,队伍的反应迅速多了。显然经过一天的折腾,很多人都有了心得,也警惕了很多。虽然还是不断有倒霉蛋被韩大虎抓住胖揍,但是当天晚上,总算有队伍能够敞开吃饱了。

第三天,好像脱胎换骨一样,所有队员列队、整队横平竖直,整齐划一。韩大虎四处走动,也没看到一个人出错。

“三天完成队列训练。”

李桢暗自计算着。比自己的预想要慢了点,不过也算不错了。

短短三天,散漫的流民在饥饿的威胁下,几乎转眼间就变成了一支列队,集合、行军,都有模有样的军队了。虽然还没有什么战斗力,但是严格的纪律已经深深镌刻在他们的心里。

第四天,学会了正步的队伍在行进中更加整齐;

第五天,所有流民发了李桢吩咐辎重队做的,用削了尖头,熏黑的木棍做成的长枪。每队的队长由李桢亲自发给大刀,队副则发给长枪。行军和列队都全副武装,刀出鞘,枪上肩。

经过一阵子练习,流民们居然很快就适应了全副武装行军。韩大虎无聊的来回走动,竟没有找到一个可以挨鞭子的流民。

李桢不禁感叹:恐惧和纪律,果然是最好的老师。

当晚,刘天正找到李桢,满脸焦急的说:“首领,这近两日兄弟们的饭量大增,原来够吃一个月的粮食,已经下去了两成,照这样下去,恐怕十多日粮食就要告磬。”

“天正,前几天你不是还说足够两个月的。还有余?”

李桢一脸坏笑的看着满面愁容的刘天正。

刘天正急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听到这句话,连忙辩解道:“可是实在没有想到,敞开吃饭,兄弟们还真是——唉,首领,原来每个人规定饭食倒还好些……”

“天正,这点我早就料到了,而且——”李桢特地顿了顿,似乎是特意吊人的胃口似的。

“情况甚至还比我预料的还要好些。”这句话让刘天正惊讶的合不拢嘴。

紧张的训练会让人饭量大增,这是个事实,在李桢还是学生的时候就体会到了。

更何况训练的队员是一帮被饿怕了的流民?饥饿让他们迅速的掌握了列队的要领,饥饿也让他们迅速的消耗粮食。

前几天被罚过的队员,更是在后面几天拼命的吃饭,好像要把前几天落下的补回来。

“再要他们每天定量吃饭不行,毕竟我是允诺过他们的。”

刘天正又急了起来,正要说话,李桢忙拍了拍刘天正瘦削的肩膀,压低了声音继续道:“给他们吃饱饭,才能迅速恢复气力,才能锻炼厮杀的本领。天正,难道你没发现就最近几日,兄弟们已经齐整多了多了?”

“齐整是齐整了,那个列队走正步真是——在下才疏学浅,简直无法形容。反正整个大明我看都没有这么齐整的队伍了。不过,论起厮杀,恐怕就有些问题……”刘天正的声音前高后低,越来越小,明显是越来越没有信心。

“要是一开始就锻炼厮杀的本领,他们身体羸弱,又散漫惯了,哪里能练出什么成效。现在他们身体基本都恢复了原来的健壮,再练起来自然是事半功倍。”

接着李桢摊开双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动作。

“欲速则不达,要知道,七天之内要把队伍拉起来,还要看上去有模有样的,可不能吝啬粮食。”

“可是,……”刘天正不知道怎么说了,明明是首领的队伍,可是自己的担心好像超过了所有人。看到粮食飞速的消耗,简直是坐立不安。

“没什么可是。”李桢打断了刘天正的担心。

稍微顿了一下,李桢慢慢的说道:“天正,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我已经想到了对策,粮食的问题,从前没有难倒我们,将来也不会。”

第六天,开始训练长枪的突刺。整齐的队伍同时爆发的喊声和出枪看上去格外雄壮。排成5排的流民在烈日下稳如磐石。

“不过只是形似而已。”李桢在一边琢磨着,估算着。

“吓唬人那是足够了,不过真要碰到强敌多半是一哄而散。”想到这里李桢不禁想起那些历史上的冷兵器部队的翘楚——那些队伍无不是经过多年训练的。

不过李桢不能抱怨这些,虽然一手烂牌,但起码还有牌可打。乱世中这些忠心耿耿的手下是自己最大的依仗。

但是忠诚,是需要利益去呵护的。李桢深的知道这一点,威势可以震慑一时,但是绝不可能时间太长。没粮没饷,队伍顷刻间就会化为乌有。

即使盗匪裹挟流民,也会给他们一点粮食延命。

第七天,最后一天。

一大早,当流民们来到寨子中的广场,准备习以为常的操练的时候,却发现李桢、韩虎、刘正三人,全副戎装,经过清洗和擦拭的棉甲闪闪发亮。让人感觉格外威武。

三人坐在高台上,却没有宣布操练。

等下面排列好整齐的队列,鸦雀无声,静待命令的时候,李桢对刘天正点了点头。顿时,三辆摆满东西的独轮小车被飞快的推了上来。

小车上摆的慢慢的,是崭新的衣服——确切的说,是李桢按照明军的军服稍加改变而制作的军服。还有二十几支簇新的长枪。

火红的鸳鸯战袄,配着坚韧的牛皮皮带。斗笠式样的军帽。穿戴起来,简直和明军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军帽上没有红缨,这个实在是很难搞到。

辎重队里本就有会做衣服的老人,再加上这几天刘天正在西边百多里,商南县城的市集上买了必要的物资,六十一套军服完整齐备。

只是从铁匠那里订的枪尖还没有完成,队伍中只有一半的人换上了真正的长枪。

底下队伍换上崭新的军服,一个个都感觉既稀奇又兴奋,整个人都精神焕发。

李桢在台上耐心看着下面队伍全部换装完毕,立刻叫了几个口令,让下面列队,整齐走了几步。整齐划一的军装配上齐整的步伐,透出严整的纪律,颇有点百战精兵的味道。

接着,李桢对下面火红的一片,大声问道:“这些天,兄弟们跟着我,看着我做到对你们的承诺了吗?”

下面顿时异口同声的大喊:“做到了——”

李桢接下去说:“我已经做到了让你们再不挨饿,那么从现在开始,跟着我,你们也再不会受欺压!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个团体,我们应该有一个统一名字——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替天行道的‘红衫军’。”

说到这里,李桢举起右手,笔直的指着台下的流民:“从现在起你们每个人都是红衫军的士卒。从此再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一盘散沙!而是除暴安良的好汉!我们每一个兄弟都是你们的后盾。”

台下的流民个个脸上流露出兴奋的神色,新团体,强而有力的新团体,给予了他们许久以来梦中都想要的安全感。

看到手下士卒欢呼雀跃的样子,李桢满脸笑容。

此时他只想对自己说,“士气可用!”

韩大虎也一副乐呵呵的样子,除了砍人,他几乎什么都不考虑,到也特别容易受到周围的感染。

刘天正笑容满面的脸上带着一丝担心。

昨晚,李桢就告诉他,成军的第一天就会出击,去解决粮食的问题,这也是生存的问题。可是,红衫军眼下的战斗力,即使是没什么战斗力的他,也不抱什么希望。

侧过脸看了站在中间的李桢一眼。清晨的阳光照在首领的侧脸,看着首领满脸坚毅,又带着轻松的笑容,刘天正不禁想到,这谜一样的首领似乎总在危险中前行,不知道这次,又准备把他的队伍带到何处?

不过自从追随了这样的首领,好像生活中的每一天都充满的新的期待。

“这次又会是什么呢?”刘天正不自觉的想。

正好这时李桢转过脸来,四目相对,充满笑意的眼神好像回答:“不管是什么,一定都会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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