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_烛火未曾添
第三章_烛火未曾添

柒染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睁开了眼,最先映入眼中的是顶不熟悉的纱帐。她挪了挪身子,浑身酸痛。伸手一摸,从身子底下摸出了一面小镜子。她有点儿想知道这身体之前是怎么睡下的,那玩意儿硌在她背上还蛮疼,估摸着有块皮肤发青了。

不过她更好奇这具身子之前到底干了什么。

那面小镜子看上去精巧的很,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只巴掌大小。花纹精致,似乎是刻意雕刻成了什么魔兽。睛处缀着颗鲜红的宝石,仿佛有魔力一般竟让人挪不开视线。

柒染坐起身来,细细打量着自己所处的这间大屋子,舌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瓣,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勉强让自己清醒些。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也不想知道,反正已经死过一回了。

淡粉色纱帐,看来是个花季姑娘。

窗明几净、物件码得整整齐齐,这姑娘教养好。

古琴安放,姑娘才艺好。

笔墨纸砚,这姑娘有才华啊。

柒染走得近了,才能清楚看见那纸上写了些什么。一堆乱七八糟的涂鸦,算了,以上这些,都当她没说。

她规规矩矩却又有些贼相地推开了那扇门,接着迎面倒下一个女子,扑了个满怀,差点把她吓死。看来她是倚着门打盹,门一开自然而然就倒了进来。

柒染不敢再轻举妄动,瞧着怀里的女子睁开眼睛,看她穿着不凡,应该不是个普通的婢子,于是没敢开口就问候她祖宗十八代。

“夙婳,您这一觉再长一些,我就该人头落地了。”那婢子开口就是一个让柒染有些发懵的称呼。

柒染这是才得以看清女子的相貌,一双满是英气的眸子,言谈举止带着江湖中人的豪爽,毫不矫揉做作。她身着一袭紫衣,布料上有丝线勾勒成奇异的图案。

“我怎么了……”柒染托着腮看着她。

那女子从门外拿进饭盒,翻身坐上小圆桌,道:“我本以为做个祭祀还能累死个人呢,刚选好的圣女当天夜里就睡死了说出去也不好听啊是不是。”

那女子语速飞快,根本不容柒染插上一句话。柒染现在只想躺会被子里,重新睡一觉,从哪来回哪去。

柒染抿了抿唇瓣,尽量让自己看上去精神抖擞:“说完了?”

女子摇头:“没有。”

柒染:“……”

“好好好,严肃起来。”那女子终于谈到了正事。

“你说。”柒染坐上木椅,觉得身为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现在这个坐姿不大好看,于是悄悄摆正了。

“我唤作阿绪……”女子端起茶盏。

柒染一听,立刻察觉出不对:“嗯?你刚刚跟我不是很熟吗,为什么还要告诉我你的名字?”

“祭祀过后,圣女记忆被抹去了啊,会昏睡一两天,可是像您这样一睡整整六天的,还真不多见。行吧,别看我,要吃就吃。”阿绪说这话的时候,看柒染就像看猴子。

柒染总算是明白阿绪看到自己为什么和看到诈尸一个反应了。她把视线转为瓷盘里摆得挺美观的小菜上,握上勺柄,舀起一勺白粥就往嘴里送。

柒染:“所以听起来我还挺娇贵?”

所以听起来,我挺娇贵,你也不一般。

阿绪:“是是是是是,您哪,和龙椅上的那位末氏的天子并称,是夙族第五十九位圣女。”

易安十五年,元帝驾崩,夙族第五十八代圣女夙锦秋携带宝物失踪,至今不明所踪。太子末殇登基,年号北湮,夙锦秋之女夙婳接任夙族第五十九代圣女。

在这里,人们叫她圣女,唤她夙婳,却没有人知道这具身子换了个主人。想到这柒染还真有点好奇这张脸长得怎么样。

她眯起眼睛看着茶水中的倒影,切,还是和上辈子一样。

阿绪:“小婳婳,老太太先前塞床底下的宝贝呢?”

柒染皱起眉头:“小婳婳是什么东西,听着怪恶心的,直接唤我柒染。你说的那面镜子,硌得我青一块紫一块,我搁枕头上了。”

阿绪:“柒染?那又是什么?不管了,喊着顺口就行。拿上那面硌人的镜子,走,上老太太那去。”

阿绪的步子太快了,柒染一路小跑才跟上了她。她所置身的这座院子,富丽堂皇,光看那些个陈设就可以看出定不是普通的富贵人家。

柒染被阿绪领着上了塔,她进去前留心看了一眼匾额,上头题着三个清秀的大字:夙安塔。

柒染终于是见到了阿绪口中的老太太。

老太太是夙族的长辈,夙婳的母亲的师傅。那老太太成天板着张脸,看起来像是看谁都不顺眼。当年夙锦秋跑到大漠去诞下夙婳回来之后,被她用戒鞭抽得只剩下一口气。从那之后,世上没谁不知道这位老人家了。

这位老太太看到柒染的时候,嘴角抽了抽,她可能是看见了衣服上不小心沾了的污垢。

“阿绪跟你说的话,可记好了?”

“记好了记好了。”柒染不止地点头。

“背出来。”

“什么?”

“背出来。”老太太重申了一遍,这回嗓门明显提高了。

柒染是早晨被送进夙安塔的,直到太阳快要落山了才出来。在看到老太太列下的一大堆规矩后,她觉得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她真的宁愿回去啊,指不定还是一只厉鬼。她有点儿想念一个人儿了,晚上做梦也会梦到什么让人面红心跳的场景,然后第二天擦着口水出门。她真的不适应现在的生活,她简直无聊地想要去再死一遍。不过,阿绪说的那位当今圣上,和那个人儿,都唤作末殇。这么一点点看上去很是巧合的东西,居然成为了柒染活下去的动力。要是让夙安塔的那位知道,非一鞭子抽上去不可。

现在柒染唯一想做的只有一件事情,在草地上打滚,滚一整天。可是,她可能一脚刚踏上草地,第二脚还没迈开,就被拎小鸡一样被阿绪拎到老太太面前,然后罚着抄写经书。她已经能想象出自己可怜兮兮地跪在桌边借着烛光抄书的情景了。

想想就可怕。

柒染有点感激老太太没有收走自己的闲暇时间,这样,她可以每天和阿绪拌嘴。不过她出不了这块地方,她已经勘察过了,这院子四周都有阵法,院内的人出不去,院外的人进不来。

足足半个月,柒染早上听课,下午听课,晚上拌嘴。她本以为那个什么皇帝会到夙族大院踏上两脚,他也确实这么干了,结果都被老太太回绝了。这让柒染失落极了,她第一回想扎小人。

直到半个月后,柒染已经快要长毛了,她不知道奈何桥头的老婆婆的期限是多长,不过能混日子,还是尽量混混日子吧。那天阿绪跟发了疯了一样推开了她的房门,给柒染看了封信,然后两个人指着对方鼻子一起笑了起来。

这件叫人欢喜的事情呢是这样的,太后着实是闲的慌,在碧岭山庄要办个桃花宴。邀请京城的各位官太太、官小姐、公子哥儿去赏花,这宴会当然不只是吃吃喝喝散散心,更重要的是为了四年之后的某件大事做个准备。

不过在柒染和阿绪眼里,真的就只是吃吃喝喝散散心,摆脱了老太太的监视,她真的在碧岭山庄打滚都不碍事。不过很显然,她摆脱不了。

阿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悠悠的笛声在耳畔萦绕,柒染轻步走进竹林,突然来了兴致,寻着笛声向竹林深处走去。暖阳下的院子里,偶尔飞过几只花蝴蝶。

柒染伸手去捉那只花蝴蝶,蝴蝶四下翩飞,使得她一次又一次扑空。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想起了坏蛋师兄帮她捉蝴蝶的样子。

她突然忘记了什么,忘记了他的眉眼,忘记了他的唇瓣,忘记了他的背影。她想了想,准备在纸上画下他的模样,可是,每回提笔,却不知道从何开始。

她有些迷茫,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来到这里,为何又要活下去,为何又要揪住那么一点点巧合不放手。

可能,只是为了那个翩翩少年郎吧。

她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何要来了。她说了,要追上他的步伐。

“公子……”小厮匆忙跑进亭子,却不慎被脚下的台阶绊了一跤。疼的龇牙咧嘴,起身拍拍灰尘,哆嗦着说完了下半句话。

白衣公子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悠扬的笛声便止住了,柒染再想寻着笛声却也不能了。那公子轻瞥小厮一眼,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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