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微凉，多穿衣裳。黑发蹒跚，满目苍茫。烛火不熄，夜不能寐。熄光了啊~”深巷里，有人鸣钟在喊。

云汐听着那人的措辞，不禁莞尔。曾经觉得，晚上喊这些话的只有一句老掉牙的“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喊法，觉得新鲜。

江无溪看着她笑，忽然说起元安的喊法。“半夜寒凉，元安城墙。灯火通明，盗贼猖狂。熄火最好，财务得保。”

“嗯？什么意思？”不明白他怎么会忽然这么说，云汐轻声问着。

“元安就是这么喊的。”江无溪解释道。深巷里，家家都闭锁着门窗，灯火早熄。月亮被阴云遮住，森森冬天，在这么漆黑的环境下，显得更加寒冷。

云汐不怕冷，一身月色长裙还是夏日时候的打扮。听着江无溪的话，她心里忽然有股暖意流淌。他，是有心把这些说个自己听的吗？不想这样的话题就此结束，看着他，她轻声问着：“各地还有不同的叫法吗？”

江无溪轻轻点头，看着她穿的如此的少，蹙着眉。“你不冷吗？怎么就穿这么点？”

云汐摇了摇头。“我从小身子骨阴寒，不怕冷的。”

江无溪一把抓住她的手，发现冷得不像话。轻声呵斥，“这么冷还叫做不怕冷，你以为你自己是铁打的吗？”

云汐看着他认真的脸，感觉到他大手的温暖。有些意外，他的手渐渐温暖了自己的手。心底划过一道暖流。倏地，她笑了笑，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动人。

江无溪看着她这般笑容，心里面叹了口气。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非常难得的柔声开口：“这样，也许会更好些。”

云汐愣了，感觉到他外袍中他的味道，感觉到属于他身上的温暖，她站在原地。心中竟有一丝甜蜜。眼角弯弯，笑得灿烂。

江无溪往前走着，感觉身后好像少了些什么。回首一看，只看见云汐怔怔地愣在原地，傻笑着。他忽然轻笑，喊道：“还不快点，傻了吗？”

云汐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轻声应道：“来了。”说着，她快步赶上他。

江无溪的手，很自然地伸过去。“哝，牵着我的手你就不会怕冷了。”

云汐恍然一笑，将手递过去。素手和他的大手十指紧握，说不出的温馨。柔软的手心，感觉到他手心里的薄茧，忽然心疼，这是练剑练出来的。脑海里回想起在山洞时他的后背。手不自觉握得更近了些。

江无溪的眼轻轻瞥了一眼，与她十指紧握的手，嘴角划过一抹弧度，很美很美......

......

碧落客栈，云汐看着店里面装潢豪华，一片红色带着几分土豪气息。不禁嘬舌，临安有钱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多。

江无溪径直带着云汐上了二楼最里面的厢房，小二紧紧跟着。问道：“客官，这次是两位？”他也是有眼色的，看到江无溪牵着云汐的手，知道这个客官也是个很重要的主，惹不得。于是毕恭毕敬。

江无溪轻轻瞥了他一眼，他立马低下了头，不敢看他。听见他声音低醇，淡淡开口：“和上次一样。”

“好嘞！”小二一脸笑意，切切诺诺出去。

“慢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江无溪叫住了他。

“客官，您还要些什么？”小二再次回来，低眉顺眼地问道，声音抑扬顿挫，一看就知道做多了生意，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江无溪瞥了一眼身侧的云汐，淡淡开口：“再上一壶碧螺春。”

“诶！客官您等着，小的这就给您端来。”小二退了出去。

“他好像很怕你的样子。”看着小二出去，云汐打趣着说。她眉眼弯弯，轻笑着，唇畔嫣然。

江无溪松开了她的手，心底莫名愧疚。她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

“我不是什么好大夫，回去以后，记得让好大夫给你看看。你的眼睛要记得换药，你要记得按时吃饭，记得有时间出去走走。记得不要太累，记得不要冰冷的对人家，就算对方不是我。

不对，以后见到谁你都要板着脸，除了我！”

现在，他是违背了当初的承诺吗？他的脸色忽然就变了。没有回答云汐的话，眼睛斜看着窗外的风景，临安美如画。

云汐看着他不回答，脸色冰冷。仿佛刚才的温热不过是梦境，心忽然有些失落。没有说话，沉默着不作声。

空气渐渐冷却下来，时光默默地在走。厢房里，两个人的呼吸听得太过清晰。她的每一次心跳都那么明确。她一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男子，一直一直一直看着。可是，他却没有看她一眼。

云汐难过了。明明是他叫自己陪他，却把自己晾在这里。明明是他说的践行，可是他却一脸冰冷。明明是他把自己带来这里，却对自己不管不顾。明明......太多的明明化作一片苦涩，蔓延心中。身体，开始疼痛。

其实，一直都是这样的不是吗？她一直在看着他，可是他从不曾回头看她一眼。

江无溪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心中百感交集。

小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客官，你的酒菜好了。小的可以进来吗？”

江无溪轻声回答，“进来。”

尔后是扑鼻的饭菜香，小二把饭菜全都端上，不消片刻便离开了。房间里，又只剩云汐和江无溪两个人。

江无溪看着面前的饭菜，轻声说道：“这里的饭菜是临安最好的。但是却不是我吃过的最好的。我只是爱喝这里的酒罢了。吃过饭了吗？”

云汐摇了摇头，自上午夜翼寒说要离开的时候，就没怎么吃东西。现在，听他说，才发现自己还没吃晚饭。可是，她是仙，对饭菜的需求不高。

虽然一日三餐照常吃，但是也不过是做个样子。吃和不吃其实都无所谓。

“饿了吗？”看着她摇头，江无溪轻声问着。忽然关心起她来。

云汐不知道为什么，点了点头，开始拿起筷子吃菜。江无溪看着她这个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有的时候会觉得你很像那个人，可是你不会是她。相处过后，觉得你和她完全不一样。”

闻言，云汐抬眸，看着江无溪，轻声问着：“她？是谁？”

“你无需知道。”江无溪冷冷说着。这辈子，都不要有人知道她，她只能是他心底的秘密。

云汐笑了笑，“你不说也罢，我也不是很好奇。只是，你后来怎么没有去风然客栈呢？”

闻言，江无溪有些意外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去？”

云汐再次笑了笑，“后来那位客人又来了，所以我便知道了。”她回答着，眼眸不自觉地低了下去。撒谎，一次又一次地撒谎，欺骗了他，欺骗了自己。

“你不是说我是你唯一的客人么？”江无溪挑眉看她，眼睛中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打量、几分怒火、几分莫名其妙的在意。

“我......”云汐无言以对，没有想到这一点。忘记了，连她自己都忘记了。所以，谎言被戳穿了吗？

“你满口谎言，真的觉得我很好骗吗？”江无溪眯着眼，细细看着眼前那张脸。忽然，心底里莫名厌恶，说不出的讽刺，差一点就要相信了她的谎话。那张脸，太过虚伪！

云汐眼一直看着他，忽然开口：“我从来就没想过要骗你。只是，你从来都不肯相信我。”

江无溪听着她的话，忽然冷笑：“你觉得是我不相信你，可是你敢承认你从来就没有骗过我么？”

“我......”云汐无言，说再多都是错的。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谎言，没有什么是真的。只有她的心最真，可他狠狠踩在脚下。现在他问自己有没有骗他，怎么回答呢？

江无溪见她再没话说，走上前，一双眼中竟全是憎恶。“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女子！呵呵......怪我瞎了眼！”

云汐冷淡地看着他，“随你怎么说，我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惜芸呀惜芸，你真的很好，真的很好。你以为全天下人都是傻子么？任你欺骗？嗯？”江无溪直直地盯着她的眼，那双眼中的委屈和惆怅莫名刺痛了他的心。

方才的厌恶和憎恶一下子不见，化作了心中一阵又一阵的抽搐。

云汐没有回答他的话，眼眸定定地回看着他。

窗外风声又起，鸣钟人的话，再次喊起——

“寒夜微凉，多穿衣裳。黑发蹒跚，满目苍茫。烛火不熄，夜不能寐。熄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