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风雨飘摇。临安，杏花微雨。

西湖，一湖寂静。唯有雨滴落在湖面的声音清晰可闻，滴答滴答。湖畔，一座风雨桥，高檐红顶，青石板上偶有几片落叶。雨声婉转，空气清新。

繁华的街道，来往的人脚步匆匆。十月的风景萧条，雨纷纷，落叶纷纷，心情亦纷纷。

十里枫叶飘摇，伴着细雨，云汐执一把素伞，一身月白色裙衫，风轻，长发飘摇。远处，一家医馆生意正盛，不少人在门口排队。老老少少，伞色如花。她看着这幅景象，忽然忆起很多年前云墨对自己说的话——

“我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当一名大夫，替有病的人看病。让所有的人都健健康康的。”

那个时候，他稚气未脱。仰着脸，微笑着。天边星星闪烁，可她犹记得当时他话语的坚定不移。他的双眸闪着的光芒，比星星更甚。

“为什么呀？”她不解，坐在他的身畔，看着他。

“因为……”他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因为这样陪伴才可更久远一些。我从小便无人陪伴，希望能有人陪伴的人活得久些，活得开心些。”他话语沉重，眼神黯淡。

“为什么没有人陪你呢？你不是有师叔和师兄陪着你吗？”

“可是我最想要陪在我身边的人，却从来没有陪过我。”他看着她眼眸中的波光，定定的说着。“从来……都没有。”

听着他的话，云汐愣神，心中不忍。尔后，莫名其妙从嘴里冒出一句：“师兄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一直一直一直的陪着你。”

“呵呵……”他笑了，笑得比月亮更好看。“师妹，我也会一直一直一直的陪着你。”

往事不知不觉浮现脑海，记忆与现实交织。人群中，那抹白色的身影颀长。事别四年，他变了。她亦变了。他的脸不再稚嫩，身形高大。而她，亦不再是无知少女。

缓缓走上前，凝望着他正在忙乱的身影。就这么一直一直一直看着，四年，恍然如梦。

云墨似是察觉有一道目光一直看着自己，停下双手，抬眸。尔后，眼中含泪。

视线相对，两双眼倒映着对方的身影。匆匆……匆匆……

“你……回来了？”

“嗯！”

“呵呵呵呵……”他笑了，一笑笑出了泪痕。太多的相思，都化作泪水。曾经觉得哭泣代表懦弱，他并非弱者，所以不需要眼泪。但是，如今却觉得，千言万语都不如泪水来得真实。

所有人静默着，看着眼前的一切。红妆正盛，枫叶萧条，沉默，作为康桥。

檀木茶香，空气氤氲。淡淡清香，划破红尘。青罗帐，墨色书，青灯相伴，二人坐在厢房。

“你在临安多久了？”看着云墨，云汐抿了一口茶，淡淡问道。

“三个月了。”云墨含笑回答，眼中柔情，解不开的心愁哽在心间，道不尽相思苦。于是，只敢痴痴凝望。

“医佛？”她不禁打趣道。一来到临安便听见，大街小巷，人们都在谈论医佛。

“别打趣我了。哪里是什么医佛呢？只是他们的病症都不难罢了。”云墨手指摆弄着茶具，目光依旧放在云汐身上。这个丫头，四年未见，越发漂亮了。

“呵呵……你的心愿可曾达成？”她轻笑，笑声如银铃。

“未曾。”云墨叹气。“我也只是去了几个地方，临安病人已经很多了，可有的地方可比临安更吓人。”

“倒是辛苦你了。”云汐轻声说道，瞧着屋外的光景，不少人正在雨中苦等。心中轻叹。“谁让你的抱负那么大呢？”

“辛苦倒没有，若能帮助到大家，怎样都值得。”云墨认真的说着。

“你倒是变得愈发沉稳起来。对比起你我倒像是个小孩子。”云汐再次打趣。心中苦涩，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都是小孩子。永远都是这般模样。”云墨看着她清如深潭的眼眸，认真的说着。

云汐被他如此看着，有些不自在的低下了头。“时辰也不早了，我就先走了。你还有病人在等，快去忙吧。”说着，她转身便走。

云墨看着她的背影，眸中闪过一丝幽寒。

……

风雨依旧，云汐施展覆颜术，化作一普通女子的容貌。缓步走在大街上，风雨桥，红檐雨落。有一男子一身青衣锦服，绣着水浪纹路，身影颀长。他青丝用金冠绾住。

云汐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静谭泛起涟漪。那道背影，此生不能忘——

当年的记忆再次涌入脑海——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云汐。‘云想衣裳花想容，汐下铭钦眉画舟。’的云汐。”

“我叫江无溪。”

“江无溪……江无溪……是你心上没有水吧。这名字还真奇怪！”

“你倒真是说对了，我的心上的确没有水！”

他说，他叫江无溪，他的心上无水。那么，两个月的时间，他可曾在心中留下她一分影？哪怕只有一滴水大小。

她缓步走上前，月白色的衣裙在清风吹拂下摇曳，她身形微动，发丝微乱。素面朝天，完全陌生的一张脸，他可能认出自己？

江无溪站在长廊下，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回眸，便见一女子，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脸。她眸中波光微动，执着一把素伞。多年前，是否也有这样一个人向自己如此走来呢？

“小女子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敢问公子大名，日后可否给个照应？”她声音轻柔，努力微笑的脸下，一颗心波涛汹涌，百感交集。

江无溪不明白这名女子到底是何意，太过熟悉，太过熟悉。但是，却不知何时见过。这个女子，会是她吗？

“你叫什么？”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

云汐愣了，这个时候，她身为风隐派门主，万不可以说出自己的真名。她淡笑，若他真的在意过自己分毫，那么就算是一个假名，他也该认得自己。“小女子名为惜芸。”云汐，惜芸，这样，他该明白的吧。

惜芸，不是她。他心中苦涩，难道，真的找不到吗？

耳畔，她的话再次响起——

“我不是什么好大夫，回去以后，记得让好大夫给你看看。

你的眼睛要记得换药，你要记得按时吃饭，记得有时间出去走走。记得不要太累，记得不要冰冷的对人家，就算对方不是我。不对，以后见到谁你都要板着脸，除了我！”

“你还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假如你眼睛好了，不对……你眼睛一定会好的，那个时候，我一定会穿最好看的衣服，画最好的妆容，梳最好看的发髻，笑得最好看。

所以……所以，你一定要看我，一定要看我最美的样子。你不可以忘记的我的名字，记得我叫云汐，‘云想衣裳花想容，汐下铭钦眉画舟’的云汐。”

现在他的眼睛已经好了，可是，她什么时候穿最好看的衣服给自己看呢？她什么时候再来到自己身旁呢？她什么时候再出现呢？四年了，还有一年的时间了。她，会出现吗？

你可知，你的话我一直记得。所以，我从不看别的女子。略一轻叹，他不再看她，轻哼一声，一甩衣袖，转身离开。

云汐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泪水泛滥，原来，他忘了……他忘了……

心头，化不开的苦涩。

你要记得，我叫云汐，云想衣裳花想容，汐下铭钦眉画舟……

可你，怎么把我忘了呢？怎么就把我忘了呢？

清秋萧索，半暖雨季，墨色已淡，江南如往。岁月不堪数，故人不知处，最是人间留不住。三千红尘路，寥寥九州土，只往事还如，青丝缠梳，愿君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