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庭询问洛雁灵的丧事如何操办，顾之霖让他看着办就行了，他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筋一般，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喝酒。

林怀宇那边大获全胜，听闻了这件事，他沉默了许久，才说了一句话，“此生，注定我要欠她的了！”

杨庭从倒塌的房间中找到洛雁灵已经烧焦的尸体，秘密地下葬了，毕竟没有人想再揭开这个伤疤。

一周过去了，顾之霖还是没有出过房间，方俊干着急也没有办法，直到杨庭带来一个小女孩。

方俊推开门，一个空酒瓶砸在他脚下，“滚出去！”

方俊拾起散落在房间中的酒瓶，道：“司令，杨参谋长求见，还带了一个人！”

顾之霖打开一瓶酒，道：“不见，滚出去！”

方俊走到他身边，道：“杨参谋长说，让您务必见一下那个人，您见了之后，您要怎样，他绝不多言半句！”

顾之霖站起来，走到桌前坐下，“让他进来吧。”

看见从门口进来的女孩，顾之霖明白了为何杨庭执意要他见她，这个孩子，和洛雁灵长的太像了，一举一动，仿佛小版的洛雁灵，六年内，他不在她身边，总会有其他人在的。

女孩穿着洋装，可爱的紧，看得出来从小也是锦衣玉食，一双眼直直地看着顾之霖。

“你是谁？为什么会到这儿来？”顾之霖站起来，问道。

女孩笑了笑，娇憨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一对酒窝和洛雁灵一模一样，“我母亲叫洛雁灵，她说她从前过的并不快乐，所以她选择换一种生活，她很久没来看我了，舅舅叫我来寻你！”

顾之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道：“那你母亲后来过的开心吗？”

女孩皱皱眉，一瞬间，她眉眼间流露出的聪明伶俐与洛雁灵是那般的相似，“母亲曾经说过，快乐与否，如同饮水，冷暖自知。”

“但我觉得母亲应该是快乐的，她平日几乎不出门，她喜欢在南苑里弹琴，她会教我识字，也会教我弹琴，我们有很多朋友，林叔叔和其他叔叔阿姨会来陪我们，在那个时候，母亲就会笑。只是，她喜欢看着东方，即使什么也看不见，她还是喜欢在雪吟山庄最高的地方看着。”

冷暖自知，她不在他身边的六年，她就是这样过来的，眼前仿佛展开一幅画卷，一个素衣女子，蹙眉抚琴。东方，是奉天的方向。

一时间，他说不出话来，还是女孩打破了沉默，“母亲说过，若她出了事，会有人带我来见你，她叫我告诉你，她没有后悔六年前的离开。”

她还是没有后悔，她这样的人，是做什么事都不会后悔的。她曾说过，她最喜欢汉武帝对陈阿娇说过的一句话，所得阿娇为妇，必筑金屋以藏之。

她说，不管真心与否，至少是一句承诺，她戎马半生，也不过想有一个爱她的人愿筑金屋将她藏之，躲开世俗繁杂。

她为此追求一生，却徒然化为泡影。

顾之霖咽下喉头的苦涩，问道：“那你父亲是怎样的人？他对你母亲好吗？”

女孩抬头看着他，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诧异，她捂着嘴笑笑，道：“您还没有问我叫什么名字呢？”

“那……”他听见他的追问，一个绝不属于掌权者的焦急迫切的声音。“那你叫什么名字？”

泪水似乎又涌上来，他听见女孩清亮的声音道：“我叫阿错，我母亲说，曾经所有人都以为我不是我父亲的孩子，可他们都错了，所以她叫我阿错。”

泪水顺着他坚毅的脸庞滑下，他看见女孩看着他，“我从没有见过我的父亲，但母亲说，他是个盖世英雄，住在奉天最大的院子里，她说……”

她握住顾之霖的手，他突然发现他的指甲已经将手心掐出了血，女孩将他的拳头一点一点松开，轻声道：

“她说她这一辈子，从来就没有后悔遇见过顾之霖！”

顾之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已然泣不成声，他仿佛如书中人一般，前世欠她，约定今生要将一世眼泪还她。

女孩擦了擦他的泪水，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小小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捂住嘴的手指间渗出鲜血来，顾之霖抱起她，朝方俊吼道：“快叫医生来。”

房间外，杨庭看着顾之霖紧蹙的眉，道：“我不知你发现了没有她长的很像雁灵，唯独那双眼睛，与你几乎一模一样！”

顾之霖看着阿错苍白的脸色，道：“我相信，她就是六年前的那个孩子！”

杨庭拍拍他的肩，道：“她身上有一封信，上面说雁灵怀她时，用了太多的药，孩子出生后体质很虚弱，有严重的哮喘。”

顾之霖闭上眼，点了点头，“我欠她们母女的，永远都还不清！”

杨庭叹了口气，道：“有了孩子，振作一点，东北还需要你，孩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告诉我，我让熙熙过来帮你！”

阿错醒来后，看见顾之霖，小声地叫了一句“爹地”，顾之霖答应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却很坚定。

他给阿错取了名字，顾思灵，意为他与孩子，日日思念着洛雁灵。

有了阿错，顾之霖的确振作了很多，远征的部队归来，顾之霖指挥军队击退了霓虹，军中迅速恢复，或许只有不停的忙碌，他才能避免想起洛雁灵。

一个月后，路过一座桥时，顾之霖看见桥边的桃树开花了，花瓣随风落下，树下几个孩子在打闹着，他让司机停车，自己推门下了车。

孩子们的笑声仿佛洗去了战争给这座城带来的伤害，顾之霖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一个小男孩跑到他面前来，仰着头，那样明媚的笑容。

“叔叔，那边有个阿姨让我告诉你，洛雁灵很爱顾之霖！”

顾之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桃树下，一个女子身着大红的牡丹旗袍，青丝优雅地绾了髻，一支凤钗斜插入髻中，金流苏在如玉的耳垂下微微颤动。

顾之霖呼吸一窒，他不敢上前，他怕这只是自己的幻觉，上前去，就打破了这个幻觉。

女子双目含笑，慢慢朝他走来，仿佛古画中的瑶池仙女走出古画一般，一晃神，女子已走到他面前，看着他。

两人相视沉默，女子率先打破了沉默的气氛：“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骗你，我是……”

顾之霖抓住女子的手臂，拉入自己怀中，用温暖的吻堵住她未说完的话，此刻再多的话都是多余，只要切身感受到彼此的存在，就够了。

兜转数年，恍然回首才发现，时光匆匆，经不住似水流年，逃不开此间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