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个小时,一阵兵荒马乱后,兰鸢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姐,来了!”
洛雁灵从轮椅侧面的暗格中抽出金鞭,重重击了一下,对身后的张轩道:“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开枪!”
说话间,奉军已在楼下集结,洛雁灵带好面纱,低垂下眼睑,顾之霖,六年不见,别来无恙!
兰鸢立在洛雁灵前面,冷眼看着马上的顾之霖,冷声道:“顾司令,六年不见,还记得故人吗?”
顾之霖闻言抬起头,兰鸢退了一步,顾之霖呼吸一窒,楼上之人,黑纱覆面,青丝垂腰,这张脸,无数次出现在他午夜梦回之时。
文宏在一旁催道:“姐夫,咱们还等什么,你难道害怕两个娘们儿不成!”
话音刚落,一把飞刀破空而来,贴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帽子打落在地,洛雁灵冷冷地看着顾之霖,道:“顾司令,管好你手下人的舌头!”
城上城下,金戈铁马,严阵以待,两军最高长官却相顾无言,洛雁灵看着顾之霖,曾经的山盟海誓,早在六年前,就破碎了。
顾之霖挥了挥手,示意奉军撤退,洛雁灵清冷的声音四散开来:“顾司令,此番你我念及旧情,三军不发,下次再在战场相遇,便是生死无话!”
顾之霖心中一恸,却终是调转马头走了,知道她还安好,就已是蒙上天恩赐,他清楚,现在的洛雁灵,不再是六年前的她了!
文宏还在滔滔不绝地说什么,顾之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怒道:“把他给我捆起来,回去军法处置!”
看着奉军离去和最前方高头大马上的熟悉的背影,洛雁灵置于扶手上的手终是无力地垂下,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她不是心软,而是要让他尝尝六年前她的滋味。
“小姐,上面风大,走吧!”
杨庭看着沉默的顾之霖,叹了口气,他如今又能怎么样,三省长官,步步为营却是步步惊心,他不可以再抛下一切去找她,他走的每一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回到北疆,不出所料,高层已经在会议室等她了,洛雁灵疲惫地问道:“各位有什么事吗?”
不用问她也知道,南屿一战,提醒了这些老古董,她,还是顾之霖明媒正娶,婚约未解的夫人,就这一点,就可以阻止她接任。
为首的说明了他们的意思,和六年前一样,北疆与顾之霖,二选一。
洛雁灵笑了笑,让众人一阵心悸,出乎意料的是,她只是淡然道:“三日后,我会亲自前去奉天,与顾司令解除婚约。”
她向来就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军中不服的声音,她略施手段就压了下去,一声“司令”唤的心悦诚服,缺的,不过是一封和离书了。
“小姐,怀宇少爷来了!”兰鸢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轻声道。
洛雁灵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转过轮椅,含笑看着林怀宇走到自己面前蹲下,问道:“你怎么今日过来了?”
林怀宇把手中的礼品盒放在她的膝上,揉了揉她的长发,说:“来恭喜我们洛司令啊!”
洛雁灵看了眼盒中的玉簪,笑道:“听谁说了我要回奉天的事?但你也应该知道,你不可能劝得动我。”
林怀宇无奈道:“卿悦,你这又是何苦,如今的你,想要什么做不到,夙军,你完全可以自己解决,你还要回去做什么?”
洛雁灵眸光冷了下来,道:“我要为我,和我那可怜的孩儿,讨回一个公道!”
林怀宇眸光黯了黯,她究竟是为了她与孩子,还是心中从未放下过他。
洛雁灵看破她的心思,淡然道:“怀宇,你过来时,南苑那边的樱花可开了?真想自个儿去瞧瞧,罢了,你陪我去看看吧!”
南苑无人居住,只有一片樱花的海洋和一座孤亭。
如今樱花开得正好,那远远望去的一片花海,白与红,清纯与妖冶的结合,如她一般,从前那多无暇的白玫瑰在六年前就已经枯萎了,六年沉淀,现在的她,是用鲜血染成的红玫瑰。
“卿悦,这花多美!”林怀宇绕到她面前蹲下,柔声道,“大哥和世伯一定是希望你过得好的,从前那样的生活,你不必再去承受了。”
洛雁灵笑了笑,又摇了摇头,“绕了这么大一圈,你还是在劝我,怀宇,我从小在秦府那样的地方长大,只学会了两件事,一是滴水当报,二是睚眦必报!”
林怀宇注视着她的双眸,道:“那些事都已经成为了过去了,你为何不朝前看,他不懂珍惜,有会珍惜你的人在等你。”
洛雁灵依旧只是笑,伸手拂去了他军装上的花瓣,又替他拈去了发间的花瓣,才说:“落花卑微,你如今已为淮军主帅,这些东西,你不应沾身。”
林怀宇抓住她白皙的手腕,一字一顿道:“我不在乎!”
洛雁灵抽回手,道:“可我在乎,礼我收下了,淮军事忙,你回吧!”
说罢,她自己摇着轮椅慢慢离开,将林怀宇落寞的神色遗在身后,怀宇,你我此生注定只能并肩一半,你的心意我何尝不懂,只是我,又怎配得上你这般厚爱。
还没走出院子,兰鸢便跑来,脸上带了喜色:“小姐,解家人来送贺礼了!”
解家混迹全国黑道多年,族人居住在北疆,如今她为司令,他们送来贺礼也是正常。
正厅内,一人着华丽戏服,金领珠串,曳地凤袍,一头华美珠饰,如玉的手中执一金杯,见洛雁灵进来,眼波微转,悠扬的唱词缓缓流出:
“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
玉兔又早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
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
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奴似嫦娥离月宫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
清清冷落在广寒宫
啊在广寒宫
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
鸳鸯来戏水,金色鲤鱼在水面朝
啊在水面朝
长空雁雁儿飞
雁儿飞哎呀雁儿呀
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花荫
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
洛雁灵笑了,道:“贵妃醉酒?”
幼时她最爱听的便是这出戏,现在每每听见,都还如第一次听那般新鲜,她摇着轮椅上前,道:“花儿,唱技见长啊!”
那人一开口,竟是男儿声:“怎么样,小爷这礼,够分量吧!”
洛雁灵嫌弃地撇撇嘴,眉眼中却尽是笑意,掏出手绢擦了擦他额上的汗,说:“快去把这衣服换了吧,我看着怪别扭的!”
解家最年轻的家主解熙臣,这个样子,只有她能看见,“花儿”这两个字,只有她敢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