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响起焦急的脚步声,洛雁灵抬抬手,吩咐道:“兰鸢,把所有人带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所有人都退下后,洛雁灵揉揉已经发麻的腿,扶着一旁的树站起来,冷冷地看着与她相对的顾之霖。
顾之霖生平第一次有了慌乱的感觉,他与她相隔不过数十步,他却不敢上前一步,因为她的眼神,他很陌生,她的眼中多了许多复杂的情感。
“夙军很快就会反扑回来,跟我走!”顾之霖沙哑着声音说。
洛雁灵迎着风仰起头,风吹乱她的头发,她微微勾起唇,声音却冷得吓人:“走,去哪?顾之霖,昨日我来找你,让你派兵,你不见我,你相信她说的,是我嫉妒心强,容不下她,顾之霖,我几乎就快愿意为了你留下来,可你清楚地告诉我,我不可能再留在你身边!”
顾之霖心中大恸,走上前把住她的肩,道:“先跟我回家!”
洛雁灵第一次挣开他,狠狠推开他,声嘶力竭道:“顾之霖,大哥走了,嫣姐姐走了,是你,是你亲手毁了我的一切。家,我哪还有家,我求求你,放我走吧!”
话音刚落,她的胸中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血气上涌,喉咙一腥,一口鲜血从口中咳出,在空中绽放出一朵血花。
体内仿佛被人抽出一根筋,整个人无力地向后倒去,那一刻,她觉得,就这样子结束也挺好的。
她似乎坠入一片空明之中,过往的一切都从四面八方向她逼近。
她初踏入陌生的北疆时,那个男子轻轻擦干她脸上的泪水,紧紧握住她的手,向所有人用他还不威严的声音朗声道,这是我妹妹,谁要是敢欺负她,与她作对,就是与司令府作对,与我洛昱作对。
他告诉她,小妹,别怕,大哥会保护你,大哥会护你一世周全。从此,他匆匆长大,用他并不坚实的身躯挡在她面前,替她挡去一切伤害。
樱花初开时,那个女子将花簪在她头上,柔声道,好姑娘,别怕,嫣姐姐会保护你,有嫣姐姐在,谁都伤不了你。
两人在她离开北疆前大吵一架,两人各执一词,但都是为了她,他与她共同的姑娘,能过的幸福。
恍惚中,洛雁灵仿佛看见一袭红衣的古语嫣和洛昱携手而来,洛雁灵跑过去,古语嫣勾唇一笑,双手微动,两把飞刀直直插入洛雁灵的胸口,古语嫣动了动唇,却没有出声,洛雁灵在剧烈的疼痛下,只看见她的唇形是在说:“快走!”
一道强光闪过,让她不自觉地闭上眼,再睁开眼时,映入眼的是雕花木床和层层轻幔,泪水涌上来,这里她太熟悉了,这是洛延风和洛昱独为她一人修建的雪吟山庄。
身旁响起一个冰冷的男声:“醒了?”
洛雁灵偏过头,沙哑地唤了声“二哥”,她与洛泱素来不亲,许是洛泱自幼孤身留洋的缘故,他的性子,更阴冷不易捉摸,她对他,总有些畏惧。
洛泱一身黑色的大衣,显得他的面色更加阴冷:“以后大哥不在了,要知道自己照顾自己!”
洛雁灵点点头,洛泱明白她不愿与他独处,打开门,让兰鸢他们进来,兰鸢路过他身边时,听见他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好好照顾她。
洛雁灵看见顾之霖,不管不顾地抓起一旁放着的匕首,朝顾之霖掷去,叫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杏儿劝道:“爷,夫人现在身子很弱,经不起情绪波动,您先出去吧,杏儿会劝着她的。”说罢,把他推出了门。
洛雁灵抱住怡姑,失声痛哭道:“怡姑,大哥和嫣姐姐走了,他们不要我了,他们说过,他们会保护我的,可现在他们都走了!”
怡姑轻拍着她的背,强忍住哽咽道:“老婆子我明白,小姐你心里疼。大少爷孝顺,知道司令和夫人在下面难享天伦之乐,带着少夫人下去孝顺他们去了。大少爷素来疼爱小姐,小姐再伤心下去,大少爷和少夫人该走不踏实了。”
屋外,顾之霖望着雕花木门,是啊,是他亲手造就了如今的一切,他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好兄弟,他亲手在他与她之间,劈开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洛昱走到他身边,冷冷道:“如今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大哥去了,换我来守护她,告诉我,你能好好对她吗?”
顾之霖没有说话,洛泱冷冷地看着他,用近乎警告的口气一字一顿道:“我不是大哥,你若伤她一分,我必还你十分!你敢为你府中人伤她一厘一毫,我定会伤尽你府中人。”
怡姑怕她哭坏了眼睛,点了安神香,让她睡下了。
等她再醒来时,窗外下起了雪,北疆的雪不像江南那般温婉,反而有着震慑山河的气势,让人望而生叹。
洛雁灵望向窗外,去年初雪时,她与古语嫣在雪地中起舞,洛昱一支玉笛为她们伴奏,那幅画,那么美,那么温暖。
杏儿将暖炉递给她,说:“这天可真冷,和东北有的一比了。”
洛雁灵淡淡地笑了,唤来兰鸢,让她取了一件兔绒金丝小袄给杏儿,兰鸢看了眼窗外,说:“小姐,司令在雪里站了一天了。”
洛雁灵秀眉微蹙,顺着兰鸢的视线看过去,顾之霖如同一座石雕一般立在院中,雪纷纷扬扬地落在他身上,几乎要把他裹成一个雪人了。
洛雁灵别过头,眼睑微微合上,长长的睫毛顺着呼吸一起一落,脸上看不出什么悲喜,淡然道:“随他去!”
兰鸢吩咐厨房热了酒,给顾之霖送去,劝道:“司令,小姐脾气倔,您这又是何苦呢?”
顾之霖已经盯着那扇紧闭的雕花木门,没有说话,他曾经运筹千里,却从未像现在这样恐惧,恐惧他会永远失去这个女人。
洛雁灵拿起古语嫣留下的未完成的一块方巾,上面绣了一对鸳鸯,她等了大哥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了,却只能共赴黄泉,但如此,也算是相守了一生,总好过如今的她和顾之霖。
兰鸢自门外进来,故意大声道:“可不要再出去了,这鬼天气,在三省呆了一年,倒不习惯了。”
洛雁灵放下方巾,道:“北疆的冬天哪有三省冷!”说罢,看了眼窗外,皱眉道:“他还未离开?”
兰鸢漫不经心道:“是啊,小姐你不是说由他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