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玫似乎猜到她要来,桌上已摆了安神的香炉和清茶,而她还是一如既往坐在一边,闭上眼诵经。
洛雁灵与她也不拘束,坐下后,说:“玫娘怎知我要来?”
萧玫睁开眼,淡淡地开口:“今日见你里外操劳,神色很疲倦,便想你今夜一定会来。”
洛雁灵轻抿了一口茶,说:“玫娘,您可有为自己做过什么打算?”
萧玫摇摇头,说:“我的心,数年前便死了,还为自己作甚打算,不显不争,平静一生罢了。若得神佑,愿往清露寺带发修行,再不入红尘一步!”
忙过几日后,洛雁灵也收到沈御送来的生辰礼物,一条水晶手链,从前他允她会送她一条,只是迟了数年,他和她,都不复从前了。
当天下午,顾之霖便回来问道:“沈御送你的东西呢?”
洛雁灵刚欲开口问他怎么知道,随即反应过来,“你派人监视我?”
顾之霖冷笑一声,说:“若非那样,我怎么能知道我的好夫人竟与昔日恋人还藕断丝连呢?”
洛雁灵抬眼冷冷地看着他,没想到,她一心一意地为他着想,还特意将手链赏给了杏儿,她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他能安好,现在却连他的信任都换不回。
“你难道不是吗,顾之霖,你是以什么身份在指责我,你不是让我记住我的身份吗,好,我记住了,也请你记住,我只不过是你的盟友罢了,我的事,无需向你多说什么!”
对,她只是他的盟友,不管怎么样,都不可以动心。
顾之霖冷冷地看了她许久,转身离开。
洛雁灵闭上眼,扶着床坐下,顾之霖摔门而去的声音震落了她眼中的泪水,她给了他他所要的一切,她做了他想让她做的一切,但她依旧进入不了他的心。
那一年杏花春雨,他成了她的大和语老师。
他生的那般清秀,举手投足间尽是书香气,他异于旁人,旁人只对她毕恭毕敬,他却不然,每每与她独处之时,他总是含笑唤她“卿悦”,仿佛她是他疼爱的妹妹一般。
父兄又上了战场,偌大的司令府又剩她一人,她日日惊醒在噩梦中,终于,贴身丫鬟兰鸢在她的哭声中听到了一句话,“沈先生,我怕!”
两人学习之余,她便立于花间,让他为她描一幅丹青,看后又缠着让他在发间填上一朵娇羞的木兰。
偶有小雨,她与他就在凉亭中吟诗作对,亦或她弹上一曲古筝来和他的玉笛,仿佛两人不曾身在北疆,而是烟雨空蒙的江南。
父兄得胜归来的消息传来,她表了心意,让他向父亲表明心迹,娶她为妻,可在部队抵城的前一日,他留下寥寥数字便不告而别,大意是说他配不上她之类云云。
大雨中,她撕心裂肺却不敌他走的断然绝对,她泪如雨下却未见他再来轻拭安慰。
她变了,她连夜将知晓此事的仆人逐出了北疆,第二日笑着在城门迎父兄归来,她主动学习各国语言,熟读中外兵书,她频频插手军政,她不再是那个要人呵护的娇小姐,或许她从来都不是,只因他,彻底唤醒了她。
离开北疆的前一夜,她一支洋火焚了数十幅丹青,火光间,她白皙的脸上滑下两行清泪,轻声道:“沈御,我恨你,我也谢谢你!”
从回忆中醒来,洛雁灵看向窗外,罢了,助他接任后,便离开吧,回到北疆去,那儿才是她的家。
顾之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莫名生气,那个女人要怎样,与他何干!
烟盒中的烟见了底,他才收回一直望向窗外的目光,似乎是受洛雁灵的影响,他近来愈发地喜欢望着窗外,望着遥不可及的远方。
顾之霖唤来方俊,交代了一些事后,又问道:“让你安排的事安排好了吗?”
方俊垂首道:“都已经做好了,杏儿姑娘已按照您的指示做好了。”
顾之霖点点头,沉声道:“切记,不能让少夫人知道杏儿从前是我的丫鬟!”
洛雁灵已数日未与顾之霖同去军中,外界纷纷揣测两人是否闹了别扭,少帅的风流是否终是惹怒了这位好脾气的少夫人,顾之笙暗暗窃喜,以为自己的话果真起了作用。
看见沈御的到来,洛雁灵自是冷眼相对,说:“你又来作甚?”
沈御今日没穿军装,淡然道:“今天我便要离开奉天,你可愿再送我一程?”
洛雁灵想开口问原因,脑中倏地滑过顾之霖的脸,下意识地开口道:“是因为我吗?”
沈御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笑了笑,像从前一样,温文尔雅,“因为谁重要吗?”
洛雁灵心中一阵难受,轻声道:“那学生,就再送先生一程。”
上了车,沈御余光瞥见洛雁灵毫无防备的脸,心中的歉意如狂潮一般汹涌而至,张开口,昔日温润如玉的声音,竟带上点点沙哑:“卿悦!”
洛雁灵刚转过头,颈上便遭重重一击,昏了过去。
“少帅,府里来报,少夫人与沈副官同乘一辆车离开了,安排的人已经跟上去了,您看下一步怎么办?”方俊匆匆道。
顾之霖皱了皱眉,问道:“那兰鸢和杏儿呢?”
方俊有些心虚地低下头道:“少夫人吩咐任何人不能跟着,只是杏儿姑娘将那手包给了少夫人,您看,要不要通知兄弟们将人带回来?”
顾之霖手边的烟灰缸被他重重地拂落在地,他则一言不发地抓过桌上的眼,站在窗前,却未点燃。
“随她去吧,我为何要对她上心!”
洛雁灵冷冷地看着沈御,说:“沈御,你可对得起我?”
沈御背后的手紧紧握起,面上却依然平静如水:“只要奉军放弃攻夙,你自然能回去!”
洛雁灵挣扎着坐起来,注视着沈御,眼中尽是愤怒:“是你,奉军中的内奸是你,一直是你在背叛奉军!”从头到尾,她都未曾怀疑过他,因为她虽恨他,但她一直认为,他不会做出那种事。
沈御摇摇头,说:“我从来就不是奉军的人,何来背叛一说,我原本就是夙军派来的!”
洛雁灵冷笑了一声,看着他,道:“沈御,你做梦,我死也不愿做你威胁奉军的武器,杀了我吧,数年不见,我已经不认识你了,杀了我啊!”
她的父母,皆丧生在夙军手中,她曾经爱过的人,是夙军的人,多么讽刺!
蓦地,如银瓶乍破般,她失去了从前的冷静,几乎是吼道:“沈御,当年你可有真心爱过我,还是??????”还是只是为了接近她,从而接近北疆的高层机密。
沈御没有说话,拿过她的手包,吩咐道:“来人,把这个和我们的要求一并送到大帅府,让他们明白,他们应该怎么救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