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神情骄纵的女子走过来,道:“多年未见妹妹了,妹妹日后成了司令夫人,姐姐还得仰仗妹妹呢?”
洛雁灵看清来人,笑道:“还没好好向姐姐道谢呢,若没有姐姐,哪有今日的洛雁灵。”
是啊,要不是当年她这位表姐秦雅言说她偷了她的镯子,她怎会被罚跪在大雨天整整一日,落下了病根,没有她,的确没有今日伤痕累累的洛雁灵。
看着洛雁灵离开的背影,秦雅言狠狠地啐了一口。
日子转眼便到了,看着西洋镜中一袭婚纱亭亭玉立的自己,洛雁灵笑了笑,走到一旁,拿起一块玉佩,将其放在心口处,轻声唤道:“阿娘,卿悦今日便要嫁人了,您在天上,该安心了!”
杨雪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今儿表小姐出阁子,都给我精神着点,若是出了岔子,饶不了你们!”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那么尖酸刻薄。
兰鸢将雪白的丝质手套递给她,接过玉佩收好。
门口响起嘈杂声,不知是谁,高声喊道:“新郎官到了!”
立于门前,透过层层头纱,洛雁灵看着一身笔挺军装的顾之霖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过回廊,走到她面前,胸前数枚勋章反射着太阳光,直射她的眼。
他伸出手,洛雁灵知道,迈出这一步,她便再无回头路可走。她抑制住心下的犹豫,将手缓缓放入他的手中,顾之霖拉过她,打横抱起,大步穿过长廊,离开苏府。
在他怀中,洛雁灵微微抬头看他,逆着光,他的脸看的不是很清楚,但依旧能辨出棱角分明的脸和微抿的薄唇。她蓦地想起,别人都说,男子薄唇者多薄情,他也如此吗。
两人并肩坐在敞篷车上,让全奉天的百姓得以知道,奉军少帅与北疆洛家三小姐今日成亲。
洛雁灵不动声色地动动僵硬的脖子,身旁却传来低沉的声音:“记住你的身份,同时牢牢地记住,我的心,永远不会在你身上!”
洛雁灵笑了笑,依旧平视着前方,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清冷:“你娶我有你的算计,我嫁你亦有我的用意。奉军少帅,洛家三小姐,各取所需罢了!”
顾之霖偏头看向她,勾了勾嘴角,道:“看来我的夫人,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啊!”即使如此,那更要小心了。
洛洛雁灵注视着他深邃的眸子,笑道:“这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既选择了我,我可以帮你做些什么!同时,你又能为我带来些什么!”
一场姻缘开始,双方便只留算计,利用,提防,生于富贵之家,便要注定如此吗?
两人双手紧握着下了车,在三省各级政要的注视下,缓缓走进大帅府,手心只留有阵阵冰冷,身旁的人,仿佛连血液都是冰冷的。
坐在宽敞的新房内,洛雁灵苦笑连连,就这样了吗,她的一生,就是与一个她不爱,也不爱她的人一起度过了吗?
新房是西洋式的,洛雁灵自己揭开层层头纱,看着西洋镜中妆容精致的自己,笑了笑,说:“鸢儿,去厨房取些吃食来。”
顾之霖应付完一干宾客后,回到房间,却见洛雁灵已去了头纱,坐在琉璃小桌前,手执青花瓷碗,静静地舀着碗中的燕窝粥。
听见声音,洛雁灵头都没抬,淡淡地开口:“晚上有酒会,用些粥,胃不会太难受,兰鸢,给少帅盛一碗粥。”
顾之霖在她对面坐下,问道:“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洛雁灵抬起头,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只有你站在了最高的顶峰,我才能随之俯视众生。”
大帅府宴会厅内,各级政要寒暄着,因两人婚事影响巨大,各路占山为王的军阀或亲自前来祝贺,或派人送来贵重的贺礼,毕竟东北和北疆,哪个都得罪不得。
洛溪雁一身红色牡丹旗袍,挽着顾之霖,与重要的客人交谈着。
顾之霖带着她走向一位年轻的军官,洛溪雁已大概明白那人是谁,在看见他身旁的好友时,便更加明确,朝陆薇熙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顾之霖笑着介绍道:“雁儿,这是我的学长,杨庭。学长,这是我夫人,洛溪雁。”
听见他对她的称呼,洛雁灵愣了一愣,伸出手,落落大方道:“学长,请多指教。”
杨庭礼貌地回握了她的手,笑道:“听熙儿讲了,少夫人与她多年好久,如今看来,我们还当真是有缘啊!”
洛溪雁淡然一笑,说:“学长客气了,叫我雁灵就好。”
顾之霖看着洛雁灵熟练地游走在不同的人中,脸上始终带着礼貌亲善的笑容,与他所感受到的她完全不一样。这个女人,让他很看不透,她似乎可以容忍世间的一切,可她又绝不应该是息事宁人之人,她的心与她的人一样,如一潭泉水,看似清澈空灵,实则深不见底。
洛雁灵仰头饮下杯中红酒,偏头看向顾之霖,这个将与她共度一生的男人,希望不会让她失望。
人人都道他为风流少帅,她却以为不然,他风流,却知道分寸,否则不会她如今进府,府中还尚无一位侍妾,风流又怎样,人不风流枉少年,她不在乎。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碰,洛溪雁勾起唇,在他看来,不远处的女人的一双眸子如同墨玉一般,散发着摄人心魄的魔力。
顾之霖回到房间,洛溪雁正伏案写着什么,见他进来,将手中的纸条交给他。
“热河保安司令邓锡,承德政务厅厅长赵宇楠,二十军军长孙涛,什么意思?”
洛雁灵站起来,长发自然泻在身后,褪去妆容的她显得更加素净,她走到床边坐下,道:“这些人,不可委以重任,甚至应当寻一时机,除掉他们,以免日后根基深了,便不好动手了!”
顾之霖疑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洛雁灵笑笑,道:“不然你当我今日与他们交谈时在做什么,难不成是卖笑吗?我与他们交谈时,他们不经意间流露出傲慢和不可一世,他们的家眷,也多骄横,这种人的野心,是不会仅仅满足于现状的。”
说罢,她从柜子上取下一把匕首,朝着手指划去,顾之霖拦住她,接过匕首,在指间轻轻一划,鲜红的血珠立刻渗出,他皱皱眉,将血滴在床上所置的白巾上。
“这种事情,不该女人来做!”
洛雁灵拨了拨长发,道:“这样很好,你我都省了一份心。”说罢,将自己的手绢递给了他。
顾之霖拭去手上的血,道:“对啊,这样对你我都好!”
新婚第一夜,两人背对而眠,一夜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