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事事总有轻重,世间万物总有长短,轻重不怕上秤称,长短不怕用尺量。
但人心最是特别,她量不出刻度,秤不出计量,想探究竟,要用的是天平,这天平立在胸口,心就是支点,天平两边东西重的时候,胸口就压得喘不过气来,心就压得不过血,灵魂就变得青一块,紫一块,饱经痛苦,丑态百出。
九哥,便是在我与亦的心上架起一座锥心天平,压得我与亦几近崩溃。
“明天黑子就被押往上级,我准备……劫囚车。”九哥一字一顿,说的极诚恳,他没有提要求,只是诚恳的说出了自己的做法,可我与亦听的清楚明白,他在求助,跌破底线的向他的学生后辈雇主少爷求助。
亦看着我,我知道这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知道亦在询问我,也是在期待我,期待哪怕我能点个头,或者摇个头,甚至给他一个微乎其微的眼光。
可是我都没有,我不是刻意为难他,只是不知道到底该何去何从,做一个杀人如麻的杀手,拉着亦慷慨赴死,还是不顾九哥的生死,让他在这样的时刻孤立无援。我该如何抉择。
亦盯着我,我低着眉,九哥沉浸在莫大的痛苦中,一言不发的静候着结局。沉默呵,沉默呵,沉默终于爆发了。
“你可以了吗?要因为惩罚我而抛弃九哥吗?乔,我错了,我不该隐瞒你,对不起,我知道你恨我父亲,甚至也恨我,恨就说就闹,我都由着你,你要打我骂我,就是拿刀捅死我给你父亲抵命,我也由着你啊。”
“由着我?由着我抵命,也不问问你的命值不值?”说完,我就转身冲出了门去。
亦啊,亦,我是想有人抵命,可我何曾想过要用你的命来抵,这世上在我眼里,还有什么能重要的过你的命?我气你瞒我,怒你欺我,甚至恨你是他的儿子,可是,我又能拿你有什么办法呢?
始终,我是爱你的呀。为了你,我不能答应上这场必输的战场,可我又何以面对九哥呢?除了沉默,我还有什么办法?
我一觉睡去,就遗失了爱恨纠葛,忘却了时间,醒来时,已是中午,房间空荡荡的,九哥和亦,已经不知去向。桌上是一封信,不是亦的手笔,那么必然是九哥的,我匆忙打开。
乔;
我是九哥,亦想了一夜,也不知道该跟你说点什么,所以最后这封信,就九哥代劳了。
别生亦的气,他不想带你犯险,才在你的水里放了安眠药,也别生九哥的气,九哥用亦公子也是实在没办法,你也别怪九哥自私。
九哥粗人,说不明白情爱这玩意儿,但九哥知道,要是黑子死了,九哥也活不下去了,就黑子失踪的日子,我真都比死还痛苦。也请你相信九哥,一定把亦公子活着带回来还你。
为保完全,另一张纸上是下一站接头的地点和暗号。
命运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调皮,她先给你选择的权利,却偏偏在你游移不定时,告诉你“傻瓜,你别美了,选择权永远在我手里。”而你就不得不接受,还得笑着说,自己其实曾经有权选择过。
我拿起枪,径直出了家门。
果然是戒备森严,我躲在门后,偷偷听着看守室里发生的一切。
“下午一点发车。”我听见穿制服的男子说。
九哥和亦在哪呢?我该怎么办啊?我的大脑飞速旋转着,终于决定,无论他们在哪,干什么,想怎么干,都决定不会是步行,所以我决定去偷一辆车。
我左闪右避到了地下停车场,看见一辆黑色越野车刚刚驶入,就避开司机视线,偷偷随着车主溜进停车位,男子刚一下车,我就抄起枪,重重的砸在男子头顶,男子随即昏了过去我呢喃一声,“是死是活,就看你的命了。”我偷走他身上的车钥匙和手机,开着车离开了停车场。
在里停车场三百米左右的废弃厂房旁的垃圾桶旁,我给那男子的妻子发了条短信,“我在看守所地下停车场,救我。”就把手机扔进了垃圾桶。
调转车头,碾碎所有的良心不安,把车开到了看守室旁,等待着。
下午一点,果然治安们准时发车。我远远的尾随其后。
车子行驶到岔路上时,枪战开始了,不,应该说是九哥的猎杀开始了,一分多钟后,两辆车上的治安全部毙命,远远的,我看见九哥下了车,很快黑子和九哥一块回到了车上。
但亦的车子并没有顺利的开走,我心里一惊,后续的治安到了,洛亦的车胎被打爆了,车子一瘸一拐的向前划了几十米后停下来,我看见九哥和黑子向身后疯狂射击着,我知道这是他们的困兽之斗,我一脚下去,几乎把油门和我的良知踩断,心里想的只有亦的性命。
我冲进了战火之中,抢在治安的车前,开到了我的战友面前,甩开车门,九哥心领神会,带着他们上了车,一路疾驰冲进了林子。
在那辆车灯枯油尽后,我们决定血战两万五千里,与警方开展一场越野逃生赛。
我们不敢发信号求助任何人,我们知道,仅仅是我们的体温就足以让我们集体命丧于此,但我们始终不能放弃,从死神手里抢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妄图可以在现代化仪器的疯狂搜捕中觅得一个夹缝,获得一线生机。但,最后的最后,我们终于认识到了,我们的想法有多猖狂。
三天后,我于亦终于水米不存的被自己的饥寒交迫困在了森林深处的石屋里,而外出觅食的九哥和黑子再也没有回来。
“里面的人举手出来,不许携带任何武器。”石屋外的喇叭声回荡着,像一曲曲催魂夺魄的镇魂歌。亦握紧我的手,摇了摇头,我便明白了。
我端起枪对准了自己的额头,“不,我们还有最后一线生机。”亦的眼里闪着光,夺下了我手里的枪。他对着手表一通鼓捣,我猜得到,他在向他的父亲,我的仇人
求助,我真想抢下手表,保全最后一分骨气,却又无奈舍不得亦的生机。我拿着枪,躲在了石屋门口,准备为亦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治安终于不耐烦了,潜了上来,我咽下良知,开始了高速精准点射。
那些治安,或英俊俏丽,或威武险峻的脸,一个一个,一张一张,都在我扣动扳机的一瞬间化作几乎没有差别的食人花,绽放的华丽丽的,让我此生难忘,在此后的无数个白天黑夜里成百上千的繁衍,开成一片片望不见边际的花海,包围了我所有的忏悔,泯灭了我全部的快乐。
成功发出信号的亦,同我一起据险而守,在忏悔与自责间杀戮着别人,凌迟着自己。
我清清楚楚的记得,这一仗,我扣动扳机37次,击毙治安36名,最后一枪,没有子弹射出。我们弹尽粮绝了,却没有像老套的电视剧里演的一样,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治安缓缓的潜上来,我摸着手上的枪,“你终于功未成,身也退了。”我呢喃了一句。
亦问我在想什么,我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只觉得莫名的快乐,也许我终于等来了解脱,他们上来会一枪解决我吗?就是不知道,这些治安手中杀掉我的枪,和我手中杀掉治安的枪,在开膛的一刻感受是否相同?子弹出膛的一刻,枪口的震动那么大,那子弹摩擦枪膛时,枪会不痛吗?
真对不起我手中的枪,让她白白痛了36次,最终,我还是输了,输了亦的性命,赔了我的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