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外的天空格外的通透,许是人烟稀少,工农业空白的缘故吧。这里的空白似乎可以洗刷所有的罪恶一般,洛亦手下的那些满手血腥的恶灵们大口大口的吃肉,推杯换盏的饮酒,他们在肆无忌惮地的庆祝他们的战绩,可我却不愿意参加任何一场这样罪恶的庆典。
这是我水米未尽的第五天,他还是每天强迫我输液,用他的话说,他不能强迫我吃饭,但他必须强迫我活着。
而于我而言,他从来不能强迫我活着,只能勉强我生存而已。
这样的生存,到底与我自己有什么意义。
我站在葬送了无数藏民的浣灵湖畔,那湖真美,湛蓝湛蓝的,一眼望不到边际,仿佛与天际相接,藏民们说,湖的另一头就是天河,这湖水是天神的礼物,它干净的一条鱼也没有,这水洗的清世上最邪恶的灵魂。
神奖励愿意用生命忏悔的藏民,把身体留在这湖里,灵魂就会得到神的宽恕,他会在湖的另一头等待他失去的孩子,带他们干净的灵魂回家。
站在那,我恍若听见了天神的呼唤,听见那些用生命换回清白的亡灵们的召唤,我终于受不了了,终于放下了,我一步步走向了我曾经紧紧握着,片刻不敢放下的清白,我感觉到湖水清清凉凉的,好干净,好纯粹,我感觉到我的灵魂涤荡其间,无比畅快。
湖水浸泡了我的双腿,我发疯一样的向前走去,我期待着我整个身体,整个灵魂的涤荡。
“你干什么?”洛亦拉住了我。“我知道,你痛苦,你忏悔,你挣扎,我都知道,可是这样有用吗?你死了一切也不会结束,你死了你的罪恶也不会因为这个破湖就一干二净,你心里一清二楚,忽的另一端什么都没有,葬身在这灵魂也得不到解脱,只会让更多人陷入痛苦啊。”
洛亦抱住我,放任我在他怀里失声痛哭。
“我们都是罪人,可罪人也得活着。我们的人生还没到无牵无挂的时候,我们还得继续保护我们必须保护的人,带着我们的罪恶,带着我们的痛苦活下去。”亦的眼角也湿润了,我知道他和我一样,在这场混战中第一次杀人——善良无罪的人。
我紧紧拥抱着亦,眼前骤然浮现的是爸爸苍老的脸颊。
“我们一起赎罪吧。”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出这句话。
洛亦抱起我走回了岸边,回到了他的世界。
跟着亦的日子往往像蒙上一层灰蒙蒙的阴影,我几乎讨厌他善待的一切,他杀人如麻的父亲,他父亲那些几乎没有灵魂的手下。我不愿去了解他们到底是做什么的,只回避他们的一切聚会,连他父亲的关心也爱理不理,敷衍了事。
我总觉得,一切都显得这样不明不白,我莫名其妙的从一个学生变成一个亡命徒,从一个医生变成一个罪犯,而最令人难过得是,作为一个罪人,我并不被其他同行的恶灵所接纳,哪怕是我深爱的他,也常常让我觉得他远的可怕,哪怕他就站在我的身后,哪怕他用温暖的怀抱深深拥抱着我。
“乔,从你跟我来了这就从来没笑过。”亦温柔的声音伴着他浅浅的呼吸在我耳畔回荡,环绕,却始终有利于我的心房之外。我从未觉得这样孤单过,哪怕有他的陪伴,突然好想父亲,好想好想。
“亦,我想自己呆一会。”我喃喃对亦说。
亦的手臂僵直了几秒,我听见他的呼吸声也片刻停顿,我刺痛了他的心不需要你的陪伴让你很难过吧,可是,我确确实实的需要一刻的自在,没有你,甚至连世界都没有,悄无声息的打一个电话。
亦松开了双手,转身离开了我,空荡荡的草原一眼望不到边际,失去了他的背影,这天宽地阔的辽阔里恍若只有我一个人,秋的凛冽尚未把草原的生气摧残殆尽,满目的碧色让我莫名的畅快,我紧张着,激动着,快乐着,终于拨通了爸爸的电话。
逃离家乡的一个月里,我从未像这一刻一样,期待,紧张,百感交集。可电话那头却只有令我是失望的,“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我骤然心里一阵绞痛,像是突然刚刚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转眼就碎了。眼泪止不住的滚了下来,我想痛哭,却始终出不了声,我想要扶住什么,却连双手都没有丝毫的力气。我跪在蒙古包的门口,只觉得全身酸软,侧身一偎,蜷缩着躺在冰冷的地上。
“乔,你在干什么?”亦冲进来抱住我。
我躺在毡垫上情绪渐渐平复了。
“没事,我爸关机了。”我小小声的解释。
而亦的脸上却燃气一丝慌乱,我清楚的看见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眼神也骤然暗淡了一个瞬间,亦勉强一笑,挂在嘴角的明明白白的是刻意,我莫名体会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一种不可说的欺瞒。
我的心打了一个寒战,像是被什么虫子咬了一下,说不上什么莫大的疼痛,却着实在我的神经系统一石激起千层浪,一连串的反射让我莫名的坐立不安,让我不得不问。
“你怎么啦?有事没有告诉我?”我关切一问。
而亦的神经元却反应迅速的有一种兵荒马乱,落荒而逃的惨状。“没有。”伴着抽搐一般的摇头,把心乱如麻演绎的淋漓尽致。
“还说没有,你紧张到不敢看我。”我故意向前凑了凑,刻意的想走进亦的视线,而他却越发的闪躲。
“我爸怎么啦?你说话啊。”我的心纠缠成一团,四个心房几乎搅成八个,血液阻塞在心房门口,恍若申城的地铁站,人群挤不进去恍若要炸开了。“快说话啊。”我激动却虚弱的喊不出声来。
“没什么,你休息一下,我去看看爸爸。”洛亦避开我的眼神,转身要走。
“洛亦……”他第一次这样不顾我的呼喊,转身急促的离开,是什么让你这么不敢告诉我,我的父亲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