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每每想起自己半生遭际,不免心碎神伤。这一日凌云子对林冲说起:“你应当找一处绿林隐居起来,积聚势力,日后必有机会复仇。”林冲道:“道长说的极是,小可却不知到哪里去好。”
“这个地方在山东济州府,治下有个水泊梁山,方圆八百余里,中间宛子城、蓼儿洼,天然凶险,却是个好去处。如今那里有三个豪杰占据,为头的叫做白衣秀士王伦,第二个叫做摸着天杜迁,第三个叫云里金刚宋万,聚着五七百小喽罗,在那里打家劫舍。我与他们有过往来,林教头若不嫌弃,贫道修书一封与他们,你可去那里落脚。”
“如今情势逼人,小可哪里还能挑肥拣瘦?但得道长安排,感激不尽。”
当下凌云子写了一封推荐信,教林冲收了,夏青自与林冲打点包裹,说道:“外面到处都在捉拿师兄,师兄却怎好出去?”柴进道:“有我在,怕路不通怎地?”
次日一早,柴进教林冲乔装改扮,带了十余个伴当,只作出城打猎,夏青亦穿上白狐皮斗篷,挎了弓箭,送林冲出城。
待到城门口,守城军官一见是柴进,赶紧陪笑问道:“大官人又去打猎?”
夏青故意指着城墙上林冲的通缉令:“那个,就是那个,谁啊?”
“青姑娘,你每日上学读书,这等凶险的犯人你大概不认得,这可是放火烧了大军草料场,杀死差拨与东都官差的豹子头林冲,听说他长得跟豹子似的,可凶啦。”军官还是陪一脸笑,有板有眼的回答。
“啥啥啥?这么帅的帅锅,咋长得跟豹子似的?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们这队人里就有林冲,你可以把他抓去。”夏青故作惊讶,冷笑道。
军官脸上笑容不减半分:“瞧姑娘说的,柴大官人是识法度的人,怎么会夹带了重犯去,没事没事,你们自管出城去快活。”林冲一声不吭,暗里偷笑,只赞小师妹伶俐。
柴进一行人出城约有10余里,林冲便要告辞,夏青扯着林冲的手,哭得两个眼睛桃儿也似,一再说:“师兄,你到了梁山,千万要给我写信打电话,不要忘了我。”
“放心罢,青青,师兄不会忘了你的。”林冲抱起夏青,再三安慰,“师兄在这世上,只有你能这样牵挂于我,师兄是永远不会忘记你的。苍天保佑,你我日后还有相逢之日。”
却说林冲驾马,一路飞奔,在路免不得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连行了数日,来至梁山泊边。
看天色已暗,又纷纷扬扬下起雪来,正不知往何处投宿,忽见那水泊边际,芦苇荡中,挑出一个酒帘儿来,大喜,待赶过去看时,果然是一座村酒店。
入内时,见尚无客人,酒保赶紧迎出来:“客官可是要用晚餐么?”
“先与我打两角酒来,有什么下酒的?”
“好菜可多着呢,猪牛羊肉,肥鹅嫩鸡,各色菜蔬,花生豆腐,什么都有,客官您要什么?”
“切二斤牛肉,再来一碟花生米,一碟豆腐干,足以。”
酒保转身入内去,不多时,便用托盘端出酒菜来。
林冲吃喝之间,见一个长大汉子,戴深檐暖帽,穿黄色皮袍,踏一双黑色皮靴,正站在窗前看雪,心想:“这人想必是老板,有心情看雪,也许懂得诗情画意。想我在京时,一下雪便与敏敏到公园玩雪,便似小孩子一般,可如今,再没这般幸福了。”
林冲吃过五七杯酒,再看看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乘着酒兴,问酒保道:“你这里可有笔墨?”
酒保道:“有,有,这就给您拿去。”林冲接过笔墨,照墙上题下一首诗: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
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
当你活在这个世界上,
总是难免,遭受种种不公平的待遇。
作为一个堂堂男子汉,
我总是以隐忍的态度对待。
于是他们对我的狠毒,变本加厉
我知道他们要置我于死地。
但是总有一天,我的忍耐到了极限。
我对我自己说:我不能再这样下去。
所以我不远千里来到这里。
从此这世上诞生一个成语叫逼上梁山。
总有一天,命运之神会向我敞开大门。
我登上泰山之巅,向天地自豪地说:
我挺直了我的腰杆。
林冲一口气写毕,丢下笔,叉起两手,得意地看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不许笑,再笑送你见官去了。”忽然有人从背后捂住林冲双眼,林冲大惊,那人很快放开双手。
林冲回头一看,却是方才在窗前看雪的那汉子,笑道:“你却也这般童心未泯。还玩这种小孩子的游戏。”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你不就是官府通缉的重犯林冲么?你不怕我绑了你去见官?官府出价10万块信赏钱,你以为我不想要啊。”
那人一脸笑意,“你脸上金印,谁不认得?还有你额头上那个纹身,铁证啊。”
“得了呗,我头上这纹身啊,就是我的标志。”林冲见他这表情,就知他不是当真,“你真想抓我去见官啊,走走走,咱们现在就去。”
“嘿嘿,我留着你这个豹子头,刚好镇宅的用。”那人笑的更厉害,“来来来,今日我朱贵有幸识得壮士,一起来吃一杯。”
两人一起到桌旁坐下,酒保又添了酒菜,吃着说着,那人问林冲道:“教头何故到我梁山泊来?”林冲答道:“小可得凌云子道长举荐,将书信来,保举我来投梁山泊王头领手下安身。”
那人一听,肃然起敬:“是凌云道长举荐你来的,我听得王头领说过,他当年落难之时,便是凌云道长救的他。待明日,便由小人送你上山去。”
那人又自报家门道:“小人姓朱名贵,是梁山泊王头领手下头目,落草在梁山已有一年多,江湖上送小人个绰号,叫做旱地忽律。这个酒店乃是梁山泊的耳目之处。小人操持这里,但看着不像好人的,就把他下药结果了,将财帛据为己有,尸体分割来将肉做牛肉卖,肥肉熬油……”
林冲听得心惊肉跳,梁山泊果然不是个善地,自己投奔这里来,只是为了安身而已,千万不能和他们一起做什么打家劫舍的勾当。
当下林冲与朱贵在店中吃了半夜酒,朱贵热情好客,把这梁山泊的底细全抖搂了出来:
“我们这王伦王头领,原是苏州王家的仆人。王家你知道罢,与金陵王家可是同宗至亲,富贵逼人,他家女儿王语嫣,是天下闻名的绝色美人,如今是大理国的皇后。这王伦在王府做个门馆先生,本来是桩好差事,可他呢,偏偏成天想些歪门邪道,居然偷了王夫人的内衣。
“王夫人发现以后啊,命人把他着力打了一顿,赶出王府。他流落在江湖上,穷得饭也没得吃,饥寒落魄之时,还多亏凌云道长救了他。
“凌云道长在江湖上的名气是很大的,扶危济困行侠仗义,好事做的很多,据说她也来自大理国。这王伦不知怎么的,就和杜迁宋万两个勾搭上了,占住这梁山泊,不只是过往行人要打劫,那邻近渔民要到梁山泊来打渔,也须与他交保护费。
“我呢,本是沂州沂水县的农民,和我兄弟在县城里开个酒店,后来我不想干了,就出来打工。谁知这世道,真是不让穷人活了,我被老板克扣了一年工资,身无分文往家走,经过这梁山泊,一咬牙就上山入伙了……”
次日一早,天色微明,朱贵给山上挂了个电话,不多时便有一个军士,将一只快艇开出来,到了水亭边上,林冲朱贵上船。
快艇风驰电掣,不多时便到了渡口。林冲眼看得这八百里水泊,虽是严冬天气,别有一番风光,两岸上衰草残菱,更助冬色,不禁赞叹一番。
那山上三个头领王伦、杜迁、宋万,听说有客到来,赶紧出来迎接。
林冲看得那王伦,三十来岁年纪,身高不过一米六几,相貌平常,气度却有一股酸腐之味,一脸笑容怎么都像是掺了假。
杜迁宋万两个,年纪与王伦仿佛,倒还身躯壮健,有个好汉形象。林冲见得三个头领,慌忙施礼,王伦还礼道:“贵客免礼。”
“启禀头领,这位便是东都八十万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因在京被高太尉陷害,刺配沧州,又被追杀到沧州的杀手谋害,火烧了大军草料场。林教头一时不忿,杀死来害他的两人,逃走在柴大官人庄上。得凌云道长书信举荐,前来投奔我梁山泊入伙。望头领能够收留于他。”
朱贵向王伦讲了林冲的遭遇,但见王伦面无表情:“既是凌云道长举荐,便将书信来与我一看。”
林冲从身边取出那封书信,交与王伦。王伦看过,果然是凌云子笔迹,便请林冲入聚义厅上,在宋万肩下,坐了第四把交椅,又命小喽罗送上茶,几个豪杰尽情交谈。
王伦心里,却打起了小九九。
“我当初在江湖上流浪,险些饿死,若非凌云道长相救,势必亡命。现在有幸在这里做个寨主,皆托凌云道长的福。我自己一点武功都不会,杜迁宋万武艺也只是平常,这个林冲既然是禁军教头,必然好武艺,把我们一口气干掉绝非难事。若是他起了夺权之心,我们几个性命必然难保,留下他在寨中,却不是养虎为患?唉,虽然坏了凌云道长面皮,为了我自己的前途,不得不难为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