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全寺僧人都投入到修建偏殿的工作中去了,智深首当其冲,一口气搬好几块砖,众僧见他如此管用,一个个都不怎么卖力了。
“智深,你也太辛苦了,哪能全教你做?”长老走过来拍拍智深肩膀,智深说:“徒儿不累,谢师父关心。”
夜深人静,众僧都已入梦乡,外缘法师只觉腹痛,想是晚间吃的豆腐有些馊了,赶紧跑出去寻茅厕,一时慌不择处,进了正在修造中的偏殿。
“这小子,大半夜的在这做甚。”外缘发现盖了一半的房子外竟有一庞大身影在活动,一看便知是鲁智深,心下疑惑。原来鲁智深白日里过分劳累,睡下后竟开始梦游了。梦里还持续着工作,把个外缘看呆了,黑灯瞎火,蹲在半成品的屋里,连大便带瞧稀罕。
一夜之间,也不知何处来的奇迹。
次日一早,整个文殊院都惊动了。智真长老过来一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间偏殿已盖好了!美中不足的是,四面全砌死了……
“智深,智深,你快醒醒。”
“师父,天亮了?”智深晕晕乎乎,长老又好气又好笑:“太阳都照屁股了,你还不快起来。”
“哦,这,这是谁干的?这房子昨天才盖到这,今天怎么就……”
“智深你这个混蛋,还不快把我放出来!”被砌在墙里的外缘法师嗷嗷怪叫,众僧听得无不惊恐。智真长老一脸囧相,赶紧叫人把墙砸开,将外缘扶了出来。
“鲁智深这混蛋,是断断留不得了。不如赶出去寺去,有他在一天,老子少活二十年!”外缘忍无可忍,冲着智真长老跳着脚大喊,长老无奈,只能好言安慰:“这厮没上过学,不知礼数,你且再饶他一回,留着他也是个壮劳力。”
“老子宁可不要这劳力,也不能教他在这多留一天,我会发疯的。”外缘还是不依不饶。
“不妨我们搞个民意测定,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若是大家都不想让智深留下,我也不再说什么了。”智真长老无可奈何,“其实,这孩子是有佛性的,只是现在还没遇到机会。他上应天星,降临世间只因宿世怨孽。待有朝一日得遇知音,必定如鱼得水,前途无量呀。”
“智深,知道今天为什么叫你来吗?”长老看着一脸小心的鲁智深,叹了口气,“你在我寺中已有半年,虽遭众人排斥,诵佛不成,毕竟不曾犯错,也为寺里出了不少力。我着实不忍心打发你去,今日外缘那厮搞个民意测定,非要赶你出去,你看……”
“既是大家都不容我,那我也不说什么,洒家非佛门中人,不宜在这清静之地占着茅坑不拉屎,今天我就走。”
“且慢。”智真长老拉住起身欲走的智深,“你要到哪里去?”
“天下之大,何处不能留下洒家?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洒家不用在这一棵树上吊死。”鲁智深显得特平静,转身就走。
“不属于你的地方,你迟早要离开。但是,你能否看到你的路在何方?”一个轻柔的女声,款款飘落。鲁智深看到,白衣飘飘仙风道骨的女子,正立于殿外,一脸笑意盈盈。
“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鲁智深调侃地回答,“敢问阁下是……”
“凌云道长,什么风把你吹到寒寺来了?”智真长老赶紧迎上前去,那女子还礼道:“贫道每日云游,一别已有数年,难为长老记挂。”
“你,你就是江湖上传说的天外飞仙,凌云子道长?”鲁智深有些吃惊,凌云子点点头:“承蒙江湖中人看得起,送贫道这个外号,阁下应该就是老种经略相公帐前的鲁提辖了。”
“啊哟,道长真高人哪,洒家隐姓埋名,想不到……”鲁智深不好意思,凌云子还是一脸笑意:“你就是你自己,改了名字,可是改不了脾性。”
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名利忘不了。昙花一现繁华梦,潮起潮落终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儿女忘不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儿女身上操碎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情根忘不了。海誓山盟情意重,疾风骤雨吹散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恩怨忘不了。善恶到头终有报,冤冤相报何时了?
凌云子在五台山巅,远望山色,风光无限,不由得吟唱起来。鲁智深听不懂她唱的什么。
“道长,洒家听你唱的什么好啊,了啊的,到底啥意思?”
“我唱的这叫《好了歌》,也许你现在还不能懂。”凌云子雪白的脸,依然坚定。
“断壁残梁,曾为歌舞繁华场。衰草枯杨,当初翠浓红香。叹尘世,生死两茫茫。
敢问天涯在何方?回首间,早把前尘笑忘。行一路山高水长。
眉宇间放一字宽,看不断人世风光,谁不是把悲喜滋味在尝?
乱纷纷红尘浮沉沧桑,反认他乡是故乡。问世人,谁知道明天会怎样?
归来两鬓成霜,无奈为他人做嫁衣裳。唯有心中充满希望,人间处处是天堂。”
“洒家愚昧,还请道长指教。”鲁智深虽已踏入社会十余年,涉世尚浅。
“这《好了歌》,若非历经人世沧桑,断难参透。你现在已经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你或许并不适合佛门,你应该有你自己的生活,需要你用心去寻找。”凌云子的话总是意味深长,鲁智深听不大懂,却能明白,是该换个环境发展了。天生就是一酒肉俗人,怎么能在佛门寄身?
鲁智深很潇洒的离开了五台山,跟智真长老告别,只不过一句话而已。长老说:“其实我还是舍不得你,但今日缘分已尽,我留你不得,你还是走别人的路,让自己说去罢。”
鲁智深一脑门黑线,长老记性有问题。
却说鲁智深打点了行装包裹,头也不回,带了浑铁禅杖,精钢戒刀,包裹里还有不少盘缠,都是凌云子所赠。鲁智深怎么也想不通,这个女人为何如此神通广大,似乎相识遍天下。她知道鲁智深已出家,便送禅杖戒刀给他。两件兵器上都刻的有江南闭月宫南宫世家兵工厂的标识。南宫世家乃名门望族,名列武林四大世家之首。鲁智深幼年时已知道姑苏慕容、杭州南宫两大世家,南宫家拥有工厂矿山田园无数,富可敌国。上至朝廷将领,下至江湖豪杰,无不以使用南宫世家兵工厂生产的兵器为荣。鲁智深这条禅杖重约60余斤,只六尺来长,碗口粗细,使来颇为顺手。两头分别装的是月牙铲和凸头铲,极具杀伤力。那戒刀也是锋芒利器,抽出来便是一道寒光,灿若春水寒冰,鲁智深一见便赞不绝口。
“贫道现在要去办自己的事了,这介绍信你带去到东都大相国寺,找住持悟功禅师,请他给你安排个工作,以后有机会,我会去看你的。你要多保重,好自为之。”凌云子在五台山脚与鲁智深告别时,将一封信交给他,告诉他该到大城市去寻求新发展。
“道长教诲,洒家没齿难忘,今后若有机会定当报答。”鲁智深恭恭敬敬向凌云子拜了三拜,凌云子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也是个侠肝义胆的好汉,记住,四海之内皆兄弟。”
凌云子白衣飘飘的背影,飘逸,洒脱,在鲁智深的记忆里,从此刻骨铭心。
“走四方路迢迢水长长迷迷茫茫一村又一庄
看斜阳落下去又回来地不老天不荒岁月长又长……”
鲁智深一路走来一路唱,行走在山水之间,反倒觉得从未有过的愉快和放松,尽情融入大自然,那种快乐是少有人能够体会的。世间的人,为了些微名利,奔波红尘,无端的给自己制造压力,活的疲惫不堪,却忘了停下来看一看山光水色,听一听风声鸟鸣,嗅一嗅草露花香。生命,本来就是让人享受的。
这一日来至青州地界,正值隆冬时节,草衰木枯,溪水犹自潺潺,路边野菊盛开。鲁智深正待寻个地方投宿,但见不远处便是一村庄,约有百十户人家。
“真是要啥来啥,洒家够幸运的了。”鲁智深一口气奔到那庄前,却喜不是海市蜃楼,不过奇怪的是,天快黑了,这庄里庄外却有一大帮人忙活,抬的家具上都贴的有大红喜字。智深一看:哈哈,想必这家今晚有喜事,我这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当即上前,拍拍一个庄客的肩:“嗨,你好,请问你们庄主在吗?”
“哇,你干什么?吓人巴拉的。”那庄客抬头一看智深这般模样,吓的连打三个倒退,“老,老大,你,你从哪里来的?”
“什么老大,洒家只是过路的和尚,请问,我可以在这借宿吗?”
那庄客见鲁智深态度还算和善,便也不怕,进去通禀一声,不多时便有一位老人出来,智深心想,甭问,必定是庄主太公了。赶紧一抱拳,唱个大喏:“老人家,洒家这厢有礼了。”
“你,你哪来的啊?你是和尚吗?”那太公看起来满面愁容,“你不见我家今天忙的紧吗?何故来打扰呢?”
“洒家知太公今晚庄上有喜,正好赶来与您老贺喜。”鲁智深不急不恼,“您家是娶少奶奶,还是嫁姑娘呀?洒家我一个过路和尚,也没啥贺礼,请您不要见怪。”
“哼,什么娶少奶奶嫁姑娘,我们家太公命中无福,只有一个女儿,今晚就得送给桃花山上那个抠门的大王做压寨夫人。这世道,真是让人没法活了。”有庄客气不过,说实话了。
“哦,这是从何说起?”鲁智深听出不好的苗头,太公道:“和尚,你且请进,待老汉说与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