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原地，手叉着腰，看着自己墨色的倒影。被下午的阳光拉出了好长好长的斜影。心里突然疯窜出长长的花藤，绵延着心里那座城森林的席卷一路奔腾。

能使泪水蒸腾的温暖正沿着换日线小心铺缀，甚至贯穿了我和路一航最初的梦想。

路一航，你在我心里消失的还是消失的太过于迅速，让一切过程都美得虚幻，也许，从来都没有永远。

我放任自己再回忆里堕落。但我不是那种轻易认输的人。

我只是说服自己去放下。

体育老师吹响了哨子，示意集合。

然后读名单一个一个去测试，老师站在终点纪录测试的成绩。

温婉在我的旁边一直做着深呼吸，然后又吐气，然后深呼吸，然后吐气。我看着她重复，笑着打趣道，“你是想生几个娃啊？做了这么多的深呼吸。”

温婉先是一愣，然后就装发怒的样子，做出一种林桐你再调侃我我就分分钟切了你的表情。

我笑着吐了吐舌头。

这个时候，体育老师叫了我的名字，温婉向我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我笑着点头。

站在起跑线上，看着终点处的老师。秋日的阳光还是那么灿烂，丝毫不会受到任何人，任何事情而有所改变。

体育老师吹响了口哨。

我感觉像是一支箭脱离了束缚，穿破了空气，在时间的跑道上进行驰骋。

可是，我摔倒了，因为一个不起眼的石头。我扭伤了脚，坐在地上，骨踝立刻呈现了紫红色。

可是人群里有一个人冲了过来，抱起了我。突然的离地吓了我一跳，条件反射的抓着那个人的衣领。

可是当我抬头看的时候，是路一航。我放下自己紧抓路一航衣领的手。

路一航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听到体育老师说快去卫生科。

我一天要去两次卫生科，想想也是够多债多难的。

走出了操场，我冷声说，“好了，你可以放我下来了。我自己去。”

路一航的声音比我还要冷，听起来居然让我心凉。

“你别动！”路一航走的很快。

我能够感觉得到那些应该在我身上投下的光斑，此刻却是像在我的身边后退。直到郑浩走了过来。

“小桐怎么了？”郑浩说的很柔和。

其实脚也的确很疼，我想我真的要变成了残疾了。

“扭到了脚，没事我们就去卫生科。”

原来路一航不仅和我说话是冷冷的，就连这个和他一起长大亲如兄弟的郑浩也是如此。

“哦。去吧。”郑浩只是轻声说了一句话，然后就回到了篮球场。但是我能够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

也许他了解路一航，也许他了解我，或者是了解他自己。

路上，我都没有和路一航说一句话。我感激路一航的帮助，可是前一秒死去的心又怎会在下一秒就复燃了呢。我知道自己不够洒脱，但也没有那么懦弱。

我不争不抢，只是安静得不像是我。

到了卫生科，还是那个医生阿姨，看到我的第一句是，“林同学，你这次怎么是被人抱着来的？”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路一航就开了口，“医生，你看看她的脚，会不会有大碍。”

路一航将我放在旁边的椅子上，他蹲下卷起我的裤管。露出我受伤的脚踝，已经是要变成青黑色的样子了。

路一航的动作很慢，像是害怕碰到我的痛处。

“你是路一航对吧，高一那个小天才。”医生阿姨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关心路一航的来处。

“是。医生你看看她的脚骨吧。”路一航回答的很委婉，与之间来的时候对我的态度一点也不一样。

“哦，好。林同学，你慢点转过来。”医生阿姨这才收起她的好奇心，将注意力转到我的脚骨上。

“没事，扭到了只是有点严重。”医生阿姨回答得很诚恳。其实我自己也能够知道。

医生阿姨给我配了药，让我吊一瓶水再走。

我躺在病床上，闲的无聊闭着眼佯睡，没有和路一航说话的打算。路一航只是静静的坐在我的身边，也不发出一点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我听到路一航说，“小桐，你还生我的气吗？”

我不知道路一航还要说什么，只能再闭着眼睛继续假装睡觉。

“我知道你没有睡着。不要装了，我们谈谈吧。”

我的假装都被路一航一眼看穿。我翻过身说，“你说吧。”

“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突然有点难受，从被别人误会，从那些流言肆语围着我，从被人故意烫伤到现在脚踝扭伤，我都没有为自己流一点泪。

可是，路一航的这句话，让我心里难受。我觉得自己心里很堵，鼻子很酸。

我选择了沉默，不知道是因为我的状态，还是因为我自己也不清楚我们是什么关系。

是恋人吗，是朋友吗，是亲人吗？

我不知道。

路一航等了一会，见我没有说话，就继续说，“小桐，我喜欢你。我想，你也是喜欢我的。我向你承认，昨天我生气走掉是因为看到郑浩那么在乎你。你懂吗？”

路一航，我不懂，为什么郑浩在乎我，你就可以随随便便的离开我的身边；为什么一定要我受伤你才能看到我的存在？

“小桐，或许你不知道，我是个很缺乏温暖的人。你给了我很多的快乐和温暖。但我不是因为这些而喜欢你的。开学我们那天见面，你坐到我的旁边，张汉告诉我，我们会有故事。”

我们会有故事。

我们会有故事。

张汉说的很对，我们的确是有故事的，可是这样的故事我不想接受了。如果结局是这么的悲凉，那我宁愿没有得到过。

“我没有像流言里说的那样。我并没有和沈源在一起过，我知道沈源对我有好感，可是我有你了，我又怎会再去找别人？你也应该是了解我的。我不是这样的人。”

我捂着唇，眼泪从眼角滑到枕巾变成一条直线。泪水洗刷了我所有的委屈，可是我却执迷不悟。

“你真傻，我看到你接过温婉手里的蛋糕准备给我，可是我还是接受了沈源的牛奶。并不是我渴了，才接受她的牛奶。而是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教训。”

路一航顿了顿，估计是知道我不会和他说话。

路一航，原来你只是气气我。可是我却当了真。

路一航继续说道，“我看到你被烫伤，可是我选择了后退。我看到张汉扶着你，看到戴云为你拼命，看到温婉为你急红了眼。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价值留在你的身边。”

没有价值吗？

到底是我没有价值还是你廉价？

路一航，我们还是不够懂彼此。或者是我们太过于年轻，太急于成熟反而失去了最真实的自己。

在我眼中的路一航，却也有脆弱自卑的时候。

“我知道沈源和你的关系。我也知道你其实一直拿沈源当朋友。我更知道如果没有我，你和沈源还是好朋友。可是自从我们在一起后，你和沈源的关系就变了。我都知道。”

原来你都明白。

眼泪在枕巾上氤氲成花的样子。我抚摸着枕巾上不平滑的纹路，像是布满疮痍的灵魂，有着卫生科独特的消毒水的味道。也留下了我最纯粹的记忆。

“我知道自己对你的感觉，我也从来没有掩藏过。只是我不希望你再受到伤害。不管是为了谁，包括我。”

我听见路一航的声音有些哽咽，“我错了。错在怀疑你，也错在自己的任性。小桐，不要生我的气了好吗？”

我侧卧着，泣不成声。

我没有说话，过了一会，路一航说，

“要是你实在讨厌我，我叫郑浩过来陪你，我走。”

我还是没有说话。空气里没有半点声响，除了隔壁的医生阿姨在看电视的综艺节目。

我们在这样潮湿而难以呼吸的闷热世界里，维持着我们干净而充满阳光的梦幻里。

我不知道多了多久，我只知道中途医生阿姨过来换了另一瓶水。

我听见路一航的脚步声，还有开门关门的声音。路一航走后，我的眼泪终于不可抑止。

辗转中的快乐在百转千回中碎成一地琉璃，我在时光里将它们扫进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那样明眸皓齿的对别人微笑，对不起，我做不到。

我翻过身，看到了对面窗户里的傍晚。已经是要下课放学的时候了。

我看着窗，眼神似乎穿透了窗外的香樟，穿透了亿万光年的星际和宇宙。我像是一个麦田的守望一样守望着我的天堂。

郑浩推开门，气喘喘的走了进来。

“小桐，现在你怎样了？”

我愣了一下，笑着说：“已经没事了。”

“真的没事吗？脚还这么严重。”郑浩蹲下看我的脚。我承认，即使挂了水，也未必好了多少。

“被你发现了哈。”我笑着吐了吐舌头。

之后郑浩一直陪着我打完点滴。郑浩背着我走出了卫生科。

我觉得自己好笑，才仅仅半天就来了卫生科两次。抱着进来，结果是背着出去。

我趴在郑浩的后背上，脸颊贴着他的后背，想到了路一航。脑海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说，原谅他吧。

另一个说，不能原谅。

一个说，他都过来道歉了，说明他心里是有你的。

另一个说，可是他的行为不可饶恕。

．．．．．．

我在郑浩的后背上浮想联翩，却不知道他已经背着我走向了大门口。等我发现时，才知道已经早就下课了。

“郑浩，要回家了吗？”

“是啊，我的车在门口，我送你回去。”

脚伤的不便，让我觉得不好意思，“那个，郑浩，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啦。”

郑浩笑了起来，“我们什么关系，要这么客气吗？”

我憨憨的笑了，我们什么关系，我突然想起路一航也问过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们什么关系呢，我也不知道。

也许是朋友，也许什么都不是。

郑浩背着我要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从郑浩的黑色轿车里出来一个人，跑到我们面前，语气焦急，“少爷，你．．．．．．”

男人还没有说完，郑浩就打断了，“阿华，没事。我们走吧。”

我忽然想起今天烫伤的时候，郑浩也打断了张汉似曾相似的对话。为什么要打断呢？

郑浩的身上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秘密呢？而这个秘密又是什么呢？

而这个时候，路一航走了过来。

“郑浩，让我送小桐回家吧。”

我没有说话，郑浩停下几秒钟，回过头问我，“小桐，你要不要和路一航回家？”

我看了一下路一航。才短短的时间没有见面，我竟然发现路一航好像憔悴了很多，我甚至觉得路一航像是哭过了一样。

我没有说话，郑浩理解成了我默许了。

正准备将我慢慢的放下的时候，被旁边的路一航一把抱住。

我对上路一航的眼，发现一向俊俏的路一航，现在却是另一副模样。

“小桐，我回家了。那，你们也早点回家吧。”郑浩整理了一下衣服对我说道。

我轻声说，“郑浩谢谢你。”

郑浩笑着说，“不客气，你们，有什么事情就说开了。我就先走了，拜拜，明天见。”

我点点头。

路一航对郑浩说了声，“阿浩，谢谢你。”

郑浩笑着摇了摇手，和他的司机一起走了。要坐到车里的时候，向我们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就坐到车里去了。

郑浩走后，路一航就将我轻轻放到了旁边的自行车上。

我们没有说话，路一航只是说了一句，“我送你回家。”

我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坐着。

我们出了校门。路一航忽然停了下来，背对着我说：“小桐，我知道你不想原谅我了，这样吧，我把你送到家，我们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路一航，你办得到吗？”

我开了口，路一航回过身，一脸的欣喜，似乎我这样的回答，很合他的意。

我有些疑惑了。

“小桐，你原谅我了吗？”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原谅了路一航。只是在卫生科里他说的话，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回荡。

其实我们都是太年轻了。

“路一航，我们回家吧。”

我只是说了一句话，路一航就笑着说，“好。”

我们骑车回家，沿途的风光一点一滴的将自己内心里的伤痛填满。

我有点儿恍惚，太阳在天边露出红艳的狭长的一片，我似乎回到了小时候，也是坐着同样的梦。

梦里蹲坐在长满冬霜的芦苇地里，明明是冬天，风很大，但芦苇却是疯狂地拔节生长，庞大的绿色海洋，几乎要将我淹没。

如果如果，我希望是现在。没有纷争和骚扰。

淡淡的生活着。这样就很好。

我听见路一航的笑，我也笑了。也许，真正的喜欢一个人就是不想看到他伤心难过。

其实都是误会，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将误会解开。

这是和路一航第一次的冷战，最后以我的失败而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