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秘火之一
第六章 秘火之一

阿切尔从没想过他还会有一天这样平静的醒来。

他疑惑的看着一缕柔和的光线从他眼前掠过,就像是沉没在海底的鱼看着鸟儿掠过海面,带起一丝涟漪。

他抬起手,有些孩子气的想去抓住那缕光线,但是抓不住。越来越多的光线透过窗口投射进来,他将手挡在眼前,却怎么也挡不住。

“米凯尔!”他眯着眼睛,看着被光芒所笼罩的那个人,“你怎么在这里?”

“有些时候,还是忘记自己的姓氏吧……”那个逆着光站立的人说道,“有些时候,你要为很多人而活;有些时候,你要为很多人而死……”

“你在说什么?!”光线越来越刺眼,他快睁不开眼睛了,“米凯尔!”

“真心的,祝你战无不胜,我的兄弟。”

-

阿切尔睁开了眼睛。

做梦吗?

他仰面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双手摸到了柔软的床面,试图使劲让自己坐起来。

啊……这下绝对不是在做梦了。

牵动了伤口,阿切尔差点痛呼出声,他小心的抬起伤势最轻只是磨破了点皮的左手,掀开了被子,看到他身上横竖不知道缠了多少圈绷带,肌肉和骨头都好像灌了铅一样,硬邦邦,沉重无比。

……没死。

一瞬间,他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直愣愣的盯着天花板看,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亚修老师一定很失望。

他扯了扯嘴角。他教出来的学生比敌人还干净利落的一剑捅死了同伴。

那个黑衣的……后勤,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就死了。

死得一点都不值!

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的命比其他人高贵到什么程度去,特别是为他挡剑的还是个会幻术的刺客,现在法师越来越难找,一个法师对于兄弟会比他的价值更大。

但是他死了。阿切尔有些悲哀的想,而他是帮凶——这个世界疯了吗?!

他想到如果是他自己死在那里,老师会不会每年来给他献一束花?凯尔文听到消息大概会在被窝里笑死:啊,阿切尔死啦!伟大的刺客大师死啦!至于米凯尔……哦,他大概会摸着他的墓碑,摇摇头,心想这个弟弟果然只是个废物。

废物……

想着这些事,迷迷糊糊的,他又睡了过去,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身上还是时不时传来一阵阵剧痛,绷带似乎已经换了一次,他完全没有知觉。小心的坐起来,他看到了放在床头的一叠衣服。

红色的。

他皱了皱眉。他喜欢穿白色的衣服,对,就是那种在黑夜里最扎眼的白色衣服,他喜欢在屋顶上奔跑,在白天,当他从人们头顶掠过,人们只会看到一抹白色从天空的幕布前闪现,就像在海底的鱼看着大鱼掠过海面,它们只会看到和浪花同色的鱼肚白。

他爬了起来,这过程操作起来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艰难,穿上衣服他才发现了问题。

第一是这身枣红衣服的穿法怎么这么麻烦,他不由得回忆起了礼仪课上教授的那些繁琐的规矩;第二是这身衣服的裁剪让他感觉到了一种近乎危险的熟悉感,几乎和兄弟会的裁缝做的一模一样!

然后他迫切的想了解第三个问题:谁救了他?

室内的格局、装潢甚至是这套床单看起来就不是普通人能居住的房子,精美的壁炉,床头铁质的精细的雕栏,还有这华丽的窗帘纹饰,这一切精致过头了的几乎是奢侈的东西让他深深地反感。

抛开那些,他拉开窗帘,让阳光透进来,暖洋洋的感觉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庭院里的草坪上,孩子们聚集在一起嬉戏,他看到较远的地方有田地,主道连接着一条条岔道,岔道尽头还有岔道,更远处,一座小教堂立在那里,只露出一个尖顶。

谁的庄园?

不可能是兄弟会的人了,别说他们现在找不找得到他,就算找到了他也是直接给他一刀然后丢进红鹰的墓里……

楼下正抱着被子拿到晾衣绳那里晒的女仆抬头看见了朝窗口张望的他,放下手里的衣服冲他挥了挥手,阿切尔没做任何表示,转过身走向了门口。

“砰!”阿切尔一手捂着胸口退后几步,另一只手条件反射的架在身前摆出防御的手势——他是真的被吓到了,被一扇突然打开的门。

“抱歉,这里的东西都年久失修,不这样踹根本打不开。”出现在门口的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阿切尔此刻想的却是开门要这么大动静那他睡着时为什么没被吵醒?

“你好?”年轻人见他毫无反应的看着前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是谁?”他盯着面前这个年轻人,并且发现了自己现在的姿势有些怪异,有些尴尬的放下了手。

“诶诶?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年轻人歪了歪头,双手抱臂倚在了门框上,“萨伊奇·樊·赖德。我一直觉得我的中间名很奇怪,你可以叫我沙慈(Saji)。”

阿切尔这次盯着他看了更久。

“喂?你没事吧?你脸色很难看诶。”

“赖,赖德……”

“啊呀。”沙慈捂住了嘴,只不过那副表情根本不是“糟糕,说漏嘴了”的样子,而是带着一种政客特有的狡黠,甚至还有点……得意?“啊哈,别那副表情嘛,还不知道你是那个兄弟会的呢,影子还是血刃?”

“影之兄弟会。”阿切尔回答完后反应过来,等一下,他怎么知道他是刺客的?

“那就太好了,想来也是蛮奇妙的,影之兄弟会保了赖德王室几百年平安,血之兄弟会却千方百计的想让赖德王室死……”

“你是赖德十二世的什么人?”阿切尔开口打断了他。赖德十二世是兰顿帝国当今的皇帝,是帝国至高无上的代表,然而,这代表却是暴政与极权的代表,与他的祖辈相比,赖德十二世没有丝毫的仁爱之心。

“什么赖德十二世!?”沙慈仿佛是受到了莫大的耻辱,瞪大了眼睛看着阿切尔,“我是赖德十一世的儿子!”

阿切尔一开始没明白他干嘛这么激动,“那就是赖德十二世的兄弟咯。”他皱了皱眉,突然反应过来,“赖德十二世没有兄弟!”

“哼,他当然不会承认他有。”

“啊……”阿切尔明白过来,他久违的微笑起来,“你是私生子……”

“啪!”阿切尔伸手抓住沙慈砸向他面门的拳头,但是身体对于他做出这么利落的动作表达着它的不满,伤口被牵扯着火辣辣的疼,他不由得皱起了眉。

“你这混蛋……”沙慈说到一半突然没了怒气,收了拳头看着他,咧开嘴,也露出笑意,“喔喔喔,别忘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我不觉得救下一名影之兄弟会的刺客有什么可得意的。”阿切尔侧了侧头,表现出自己没有被丝毫触动,他退后一步,上下打量这个年轻的男孩,“除非你有足够的能力和教廷对抗。”

在王权与宗教这如今双方对立的战场上,影之兄弟会站在帝国的这边,再加上教廷与兄弟会持续了千年的“不愉快”,可以说,双方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为什么没有呢?”沙慈摊了摊手,这个动作微妙的再次体现了流淌在他血液里天生的政客天赋,“我们都不喜欢那些神棍,不是么?”

阿切尔冷哼一声。

“对我们来说,教廷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那么我救下一个朋友有什么不妥吗?”

“我为赖德十二世效力,孩子。”阿切尔看着这个最多只有十八十九岁的大男孩,“如果你有谋反的意图,我会杀了你。”

“你不会的。”沙慈笑眯眯的看着他。

“我会的。”阿切尔面无表情的盯住他以示他的“冷漠”。

“你不会的。”沙慈保持着笑容。

“……”阿切尔沉默了很久,最终败下阵来,“好吧,在我还清这个人情之前……”

“第一次见面就谈政治什么的岂不是很煞风景?”沙慈退后一步让出房门,“来吧,你躺了那么多天一定饿得不行了。”

是谁故意自报家门先挑起话题的?阿切尔抬手揉了揉眉心。“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兄弟会的刺客?”

“很简单。”沙慈竖起大拇指一指门外,“莫娜的父亲是开裁缝店的。”

“他是……”

“做的是兄弟会的生意。”

“……”

“手艺一流哦。”沙慈微笑着看着他,“说不定你原来那件衣服就是她父亲做的呢!”

“……”阿切尔叹了口气,姑且不纠结这个父亲是为兄弟会做衣服的莫娜为什么会和这个沙慈扯上关系,慢慢的跟着他下楼。

赖德……他的目光扫过墙壁上挂着的那些古老的油画,注意到了那些画作的署名:

瑞普。

倏地,他的心如受针刺般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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