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一开始宁惜卿确实是生气，想不明白苏晚衣为何会这样做，明明他跟爷爷都是相互认识的。

后来等到逐渐冷静下来，理智才使她想起来。即使是在坦荡的，说动手就动手的江湖，各大门派之间都还会安排一两个弟子去往另一门派。

江湖上尚且如此，就不用说尔虞我诈的官场，尤其是这其中还牵涉到皇家。宁惜卿忽然可以感觉到，有时候爷爷与苏晚衣提及官场，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疲惫。

想通了的宁惜卿，休息好了之后起身出去找爷爷。途中必然会经过花园，看到那个花架，宁惜卿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找卫肆。

丞相府分配给卫肆的有专门一间小房子，房子前面的空地被精心整理，种上了不知名的小花。却不想宁惜卿远远看着的，会是这样一番情景。

一位穿着浅粉色洗衫的少女，眉目带笑的缠着一位青年，指着一盆明显是刚种下花草得花盆，絮絮叨叨的说些什么。青年没有不耐烦，反倒是耐心的解释着。虽然不能听清说的什么，却能感觉得到，平常里带着温馨。

宁惜卿突然觉得不想去追究了，回身沿着原路走了回去。明明身后没有任何声响，她却知道卫二一直尽责的跟着。

“卫二，你们是为了什么，跟着延景？”宁惜卿来到花架前，突然停下脚步问到。

宁惜卿被身后阳光照射在地上的身影旁，多出了一道修长的身影。“宁小姐指的是什么？或者说想问什么？”卫二的声音带着疑惑还有些不解，更多的还是平淡。

作为一个影卫，放在平时，卫二在苏晚衣面前的时候绝对不会这样问。但是，此时在他眼前的是自家主子最在意的人。

“我想知道，在你的眼里，还有心里延景是个什么样的人。”宁惜卿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苏晚衣，或者说是从来没有看透。但是在他们小时候，他明明是心思那样好猜的人。

“我们都是主子救回来的，有的从人贩子手里，有的是被父母遗弃在荒野，更多的是从被冤案灭门或者是贪官诬陷的家庭里救回来的。”卫二用依旧平淡的语气叙述着，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着。

“就如同我，主子那时候看着我，说的只是：‘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吃了这顿就走得越远越好。二是跟我走，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报仇。’”

“我不知道在他们眼里，心里的主子是什么样的，但在我看来他是这天底下最值得相信，并且让我心甘情愿跟着他的人，哪怕他那时候才十二岁。”

说完这些卫二就不再言语，苏晚衣还十二岁的时候就跟着。但也是这一番话，宁惜卿从这只言片语里知道，无论苏晚衣变成什么样子，他依旧还是他。

“那么，卫肆是怎么回事？他的脚……”尽管如此，宁惜卿还是想要知道苏晚衣为何要安排卫肆在丞相府。可是话还未说完，就被截去。

“阿四的脚是真的，他一手养花的手艺也是真的。”看着宁惜卿一脸玩味，卫二才发觉自己好像上当了。作为医者宁惜卿怎么可能看不出真假，突然能理解那天在主子脸上看到的无奈。

只好在宁惜卿的注视下，一字一句的说下去。“阿四不同于我们，他从来就不喜欢武艺，向来只喜欢花花草草。虽说前两年亲手手刃仇人，但是等我们赶到的时候，他的右脚受伤太重，即使好了也……”

后面不用多说宁惜卿也知道，大仇已报，却受了重伤，索性就让他自己决定以后要做什么。

“那怎么最后卫肆会是在丞相府？”卫二看着宁惜卿的脸色，才吞吐的说：“阿四养好伤，说想要回到乡下做个花匠。主子自然是同意的，谁知道他的家乡竟然也是丞相夫人的家乡。”

“然后就被招到丞相府里了？卫肆的事情，爷爷也知道吗？”宁惜卿对于这样的巧合竟也有些错愕，愣然的看着卫二。

“唔，知道。”卫二想了想还是老实的回答，也因为这老实的性子，平日里没少被苏晚衣取笑，但也最得赏识。

想不通爷爷与苏晚衣之间到底在想什么，想的心烦的宁惜卿干脆在丞相府里随意走动。刚走到前庭，就碰上了刚从外边回来的慕总管。

“卿小姐这是有什么烦心事了？”慕总管面上带着笑意，身后是面生的小厮。

“没呢，慕总管这是刚从外边回来？这些交代一声，交给他们去做就好了。”宁惜卿看到慕总管身后小厮提着的东西，那么大岁数了还亲自外出置办，语气里不免责备。

“使不得，伺候了老太爷大半辈子，这些东西向来都是我亲自置办，马虎不得。”慕总管听了宁惜卿的话，连连摆手。

“那阿卿就不耽误您了，我去瞧瞧四哥。”

看着慕总管远去的背影，宁惜卿愣神了片刻，想起远在凝杏苑得娘亲，低声说着：“不知道此时，娘亲在做些什么？”

回过神的时候，远处走来的身影，带着蹒跚得步伐，使得宁惜卿停住脚步。来人，正是卫肆。

“卫肆见过小姐。”卫肆缓慢的走到宁惜卿跟前，弯腰行礼。明明是下人打扮，举手投足却更像是落魄的世家公子。

宁惜卿此时才仔细的看清卫肆得模样，刚开始她的心思都放在了那个花架上，并未留意他的样子。此时仔细看来，才发觉他的眉目甚是清秀，不出众却也有另一番特色。

“卫肆？那个花架子做的不错。”宁惜卿却不看他，只是别有他意的夸赞着花架子。

“多谢小姐夸赞，卫肆受人所托，忠于职守罢了。”云淡风轻，四两驳千金的语气倒是跟苏晚衣相似。

卫肆也并不在意宁惜卿对自己的态度，蓦的想起什么似得，突然说到。“不知道小姐有没有时间，听我说一个故事？”

宁惜卿原本想通了之后就不会再追究太多，反正爷爷能留着他两年，那么就说明此人是暂且可以相信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听一听消磨时间吧。

得到宁惜卿点头示意，卫肆才开始讲述。故事并不复杂，甚至还有些单调。宁惜卿猜的没错，卫肆原本就是靖州当地一富贵人家的幼子，虽然喜爱侍弄花草，但大户人家出身，言行举止并不会失礼到何处。

卫肆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两个哥哥，大哥继承家业，二哥上京考取功名。姐姐嫁给当地的一户人家，也是门当户对。一家人生活的不能说是处处顺心，但也算是幸福美满。

可惜好景不长，庞大的百年家业遭人记恨，那人是靖州有名的混世魔王，据说敢如此嚣张完全是因为京里有人。

起初，那人找的麻烦家中还能应对，但到了后来竟然将手伸向已经出嫁的姐姐。姐夫一家却畏惧那人背后的势力，只当做看不见。姐姐最终不堪忍受，三尺白绫，红颜陨命。

在京里赶考的二哥原本已考取功名，却在某一天以考场舞弊为名被革去功名。读书人的傲骨怎能忍受，当夜也投江自尽。

消息传回来，一时之间二老再也承受不住，相继病故。庞大的家业就落在大哥和他的肩上，这一场变故使得大哥性情大变，轻易听从人家的话一夜之间就将家财散尽。

家破人亡不过如此，卫肆从出身豪门沦落到破落户。后来有相熟的叔伯看不过去，暗中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跟京里边那位有关。

几经波折之下，卫肆找到了京里，可是但凡能在京中混有一席之地的，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就让人抓住把柄。浑浑噩噩的他，不经意的撞上了一顶轿子。

醒来之后才发觉他撞上的是宁远王的轿子，那个十三岁就金殿夺冠的少年王爷。那个比他还年少的少年见他醒来，第一句话问的是：“想要报仇？还是想饱餐一顿就离开？”

他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怎么可能轻易离开？“那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卫四，好好休息吧。”

他一直跟在那个少年的身边，看着他一步步的成长，而自己也在一天天的强大。有一天，那个前面对他说：“这些年你的举动我都知道，信封里是你想要知道的，想去报仇，那就去吧。”

那一天他终于手刃仇敌，可是他自己也是身受重伤，尤其是右腿，那时候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了。昏迷过去之前，看到的是卫二带人前来。

养好伤之后，那时候的温和的少年早已经成长为沉稳的青年，他问：“那么现在，你想要做什么？”而卫肆看着窗外，回答的是：“我想要回到靖州做一名花匠，那是我从小的理想。”

听到这个回答，卫肆似乎看到在一向沉稳的苏晚衣脸上划过一丝诧异，随及也点头。“希望，你能等到赏识。”

回到靖州，万一没有人记得曾有那么一个辉煌的家庭，那么一个人。平稳的生活，使得他每天都有大把的时间来照顾他的花草。当后来他侍养花草的名气见长，被丞相府招聘，才知道临走时那个人说的那句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