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做你自己
第一章:做你自己

南涟的季节变幻的总是那样的快,记忆里恍惚还处在那一年寒冷刺骨的冬季。来到庭院的青石桌前坐下,放眼望去已是杏花纷飞的季节,耳畔传来轻盈的脚步和话语:“杏花又开了呢,今年是第几个年头?”

那最后一句,似是在低语又似在询问。

眼前女子一身素色衣衫立在杏树之间梳着美人髻,发间只别着几只碎花簪,有些消瘦的脸庞上水眸盈蕴,显得脸色有些苍白。

宁惜卿低唤了一声:“娘亲。”

听到她的叫唤,女子将头转向了她,对着她微微一笑。那一笑,让宁惜卿的心在这寒冷的天里有了那么一点骤热。

眼前这女子是她的娘亲慕千筠。

宁惜卿有些担忧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娘亲眼里的忧愁和淡淡地不在乎,深深地烙在了她心底。

她的娘亲,本不是这样的……

她性子温柔贤淑,出身名门本是无忧,却在花灯佳节一遇穷小子,对他一见倾心,不顾家人阻挠,颠覆礼教的勇气携心中人浪迹天涯。

世上本就没几人能抵荣华富贵,一朝高中也并着一纸休书,一杯毒酒。含恨含泪独自南下,却不想已怀胎两月,悲喜交加。

健康的身体随着日子消瘦,在临盆之前更是羸弱。不难想象出一介弱质女流,独自带着毒深入骨的孩子所面临的生活是有多么艰难。

小时候的记忆多数是娘亲拖着日渐羸弱的身子,依靠的不过是左邻右舍年长妇人们的救济。

由于宁惜卿自娘胎里带的毒,致使她从小便是泡在药缸子里长大,比不得同岁的其他孩童,性格少了孩子气多了几分淡然。对于药草更是日常生活中时常接触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师父说她天生就是个学医的路子。

每一日上山采药,再到在药炉里炼药,简单的生活并不使我厌倦,直至接任凝杏苑主之位,从六岁跟随师父,而今,已然八年。

说到师父,对于她,宁惜卿想,她应当是除了娘亲以外,是在我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遇到师父的那一年是她毒发特别严重的一次,那时候的她几乎认为这次熬不过去了,以为这样的日子到了头。

碰到师父也许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吧,师父说见到她们母女的时候,她只剩下一口气,那之后她和娘亲才算真的有了落脚处。

恍惚之间,听到娘亲温柔的言语:“阿卿,我酿了几坛杏酒,再过几日便是你祖父的生辰,娘亲不孝无颜面对二老,你代为娘去吧。”

“是,娘亲。”对于娘亲,她一向很听从,可唯独很难听从她的话原谅那个人,那个人的事情,还是无意之间在娘亲随身携带的手札中瞧见的。

祖父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而那个人所在封地儋州相差并不远。前些年听说已然从驸马提升为当朝的梨王,官居一品。只是无论怎样努力,在旁人看来都和那个女子脱不了干系吧。

那女子很宝贝他的儿子,不仅因为他是儋州的才子,更是今年的文武状元。宁惜卿竟隐隐的有些期待,相信这次前去会很有意思。

收拾好东西,去向师父辞行,在碧脂斋门外却只接到师父身边服侍的彩翼姑姑的等候。见到她的到来,翼姑姑显然很高兴地跟她打着招呼,“阿卿。”

“翼姑姑。”宁惜卿带着微笑回了一句。

“彩云现下正在替你师父炼药,知道你要出门几月,特叫我在此留意。”

“如此,还是不打扰师父了,阿卿回知语居等候,还请翼姑姑转代一声。”

正待离去,碧脂斋的门开启,首先走出来的是一位与彩翼姑姑身穿同色衣袍的女子。那是专门负责教导新进凝杏苑的凝杏的,师父身边另一位大侍女彩云姑姑。

她的身后,一道玄色衣袍随着一声清冷的声音出现:“阿卿,慢着。”

听了好几年,一听便知是师父来了。

她回身瞧着师父,这几年为了替她解毒,师父的两鬓开始生出华发。心里不说感动是假的。

宁惜卿恭敬地向她行了一礼:“师父。”

“你且先拿着,这些是我替你炼好的药,离你每月一次的毒发也近了,万一是在路上发作,也好制止一时。”师父面上神色虽未有何改变,但是清冷的声音里透露着关心。

身后,彩云姑姑将药递给侯在马车上的佳人和伊人。

“听说是要去京城那里天气凉,你师父连日炼制出药替你压制,想必京城那边也已经收到消息。”彩云姑姑一边和佳人、伊人整理东西,一边笑道。

临行前师父将她唤进房内,房内飘散着熟悉的药香,也许是因为将要出门的缘故,竟有些许留恋起这药香。

看着师父眉间的疲倦,宁惜卿轻手轻脚地将安神香点上,上前站在她的身侧手指放在她的两额,力度适中的按着。

“阿卿。”那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疲倦,使得宁惜卿不由得放低声音:“师父。”虽然不知道师父究竟要说些什么,但看着这般疲劳的师父,心中愈是感恩和愧疚。

“昨夜替你观了星相,此次出门恐怕会不太平,你万事要小心。虽说你也没少和我出门看诊,可是你的江湖阅历多少还是年轻,不过有佳人和伊人那两个丫头在,我也不必太担忧,”

说着转身从一直随身的锦囊中拿出一封信,信上的墨迹已然淡去,显得很是陈旧的信封,边缘已经磨损,显然时常翻阅。

“师父,这……”宁惜卿不明白师父这番举动为何意。

“这是当年一位故人给我的”

“他,是师父这些年一直在书信的人?”她有些疑惑地问道。

师父并未说什么,只是从信封中拿出一块玉佩,只是叮嘱:“这块玉佩你拿着,若是以后有何麻烦就去找他。”说话间师父的身影已进入密室,留下满室的药香,手中的是一块雕刻精美的凤纹配饰。

她想起很久前师父讲的故事,那个人就是师父的劫吧。

道别了师父,带着伊人和佳人很快就出发了。

马车是特制的,车厢内有很多的暗格,还有暖和的炉子。阳春三月冰雪消融早已不用炉子,可是由于每月一次的毒发刚过。伊人适时的递上一杯香茗,茶香飘逸。

当年给娘亲喝的那杯毒酒,据说是那个人新娶的昭颜公主制的,名为美人泪。

此毒并不会马上要人的性命,只是每月会毒发一次,毒发时会浑身冰冷,五感尽失犹如死人。并且中毒者额间会显现一抹紫色的印痕,妖娆绝美宛如盛开的紫莲。

娘亲的毒很浅,原是因为自幼体质特殊,加上自身会些医术。身体里残存的毒素,这几年师父已经替她清除干净,只是我中毒已入骨无法根除,只能依靠每月的药物抑制。

思及此,她的手不自觉的握成了紧拳,这些痛苦的回忆袭击着的脑袋。她在心中默念:这个恨,这个仇,我一定会报!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看着她的沉默,一向活泼的佳人按捺不住从暗格里面取出棋子,一双大眼不时瞟向宁惜卿又看向在一旁看书的伊人。

宁惜卿被她看得心里一阵好笑,将手中的茶杯递给她,无奈的伸手执起黑子。一局下来还未过半已不觉有些疲倦,便躺在一旁的卧榻上假寐,终抵不住药力的作用睡去。

早在喝下清茶前就已经闻出茶中的安神散的香气,只是她们的想法宁惜卿又怎会不懂。她们是师父救治的孤儿,比她年长两岁。她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学习药理,一齐习武。

可是她的身子实在不适合习武,她们两个便开始拼命的学武保护她。她便在她们受伤的时候,哭着替她们上药,过后为了他们也为了自己努力修习医法。

自小一直形影不离,她们自然知道宁惜卿心中的恨和痛。宁惜卿地梦中,一直回响着娘亲的那句交代:无论怎样,发生了什么,你只要做你自己。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后的夜晚,马车已经驶出了设置在凝杏苑外用来迷惑人的隐世林十里之外。伊人拿出矮几将暗格内的糕点摆好,放置在宁惜卿前面的正是青梅酥。

曾经一度佳人很不能理解我为什么爱吃青梅酥,这是一种简单的小吃食,小米泡一夜磨成粉,与当日新采的青梅一起制成的。

青梅瑟瑟的味道融化在甜糯的小米里,那会让我想到在那片杏林里她的娘亲,还有在那段时光里师父手把手的交予医术。

低头的时候,看见在她雪白的皓腕上,戴着一只成色不太好的羊脂白玉玉镯。是娘亲和他出逃的那段苦日子里,他辛苦省吃俭用,外加去给有钱人家教书一年辛苦攒下来的银子买的。

宁惜卿却望着这只玉镯苦笑,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要什么样的玉镯没有,这么小小一只的还成色不好的玉镯又怎会记得?

宁惜卿苦笑着得,为娘亲的傻愤愤不平。可惜这都是过去了,以后,不会这样了……绝对……不会了。

原本并未觉得有困意,服下药汁后却是困意袭人,不一小会便睡着了。在伊人的示意下原本还有些许颠簸的马车渐渐缓慢,宁惜卿本就浅眠,依稀听见她们对话。

“伊人,你说到了京城,小姐会不会顺道去那边?”看着小姐的脸色,佳人还是有些许的担心。

“依照着小姐的性子,若是如今不去的话,往后也一定会去的。”伊人虽也有些担心,但是还是相信小姐。

“那若是去呢?见到……”佳人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见到那个人……小姐会怎样?还有夫人……”

伊人低声呵斥:“佳人,不要胡思乱想。小姐还不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跟了小姐那么久,还会不清楚她的性子?”

她们只知道宁惜卿想要报仇,却不知其实对于那个人,她并未有太多的印象。为了一个对于她来说陌生的父亲,犯不着多花心思。只是他对于娘亲的所作所为,还有他如今的妻子对娘亲和她所犯下的过错,必定不能饶恕。

伊人转过头望了一眼躺在软榻之上的人儿,不自觉的更加放低了声音:“去了也好,早些将这些事情了结了,夫人身体好了,小姐也不会整天皱着眉头。”

她们后面的话宁惜卿实在没有气力去听,现下只当是能快些到达幽州,从出了凝杏苑这些天都趟在马车里头,骨头都给颠得懒散了,也更是因为突然想念起幽州的风景和当地人独特的水乡腔调,吴侬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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