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逃出来了,但我也知道我输了。我永远没有机会去赎罪了。有人说,自己选的路不后悔。我后悔,我从一开始选时就后悔,然而后悔只是一种心情罢了。
我依旧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也许是因为在疯人院里面待久了,我早已忘了世界原来可以这么美。海风轻浮,美妙动人。原来这片森林后面是大海。
真正的大海。
我又陷入了无尽的回忆当中,我想起了曾经答应过珍妮花要去海边。我想起了从她衣服里被搜出来的怀孕单。我想起了我还没有见到的那个我的一月零十八天的孩子。
我想起了很多,很多很多不堪的过往。
要么颓废。
海上一艘快艇疾驰而过,白衫衬衫的男人露出饱满胸肌,肤色偏白,像蜡烛一样毫无光泽他的白。嘴唇病态地无血色。半夜出来恐怕会被认为是吸血鬼而吓着人。
“嘿伙计来吧!”他摘下墨镜,朝我挥了挥手,黎明破晓,旭日东升。映在他的脸上,显得他突出的红亮。男人的衣襟在海风的吹拂下如同海浪一样弯曲着浮动。
黑夜过去了,而白昼则还远远地没有到来。
我认出他是那个医生。
他的船停在了耳边,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把拉上了船,船在大海上极速前进着,我已然没有了回头的机会。
——除非我跳进河里游回岸边。不过这样十有八九会被淹死。
接着我又被强迫戴上了一副墨镜,眼前的一切顿时蒙上了一层灰雾,而岸边那几个直瞪眼的治安则因为强烈的反光而变得姹紫嫣红。
“和费舍先生相处了这么几天,我似乎还没好好介绍过自己呢?我姓白,名水。叫我白水就好。”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想起了在脑海中徘徊过的那几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救我。”我问道。
“呐真是一个令人深思的问题,不过您怎么会认为我会把这个问题的答案告知于您呢。”这位名叫白水的医生笑了笑,他的眼角一闪而后成功地把话题给扯开了。
这是个喜欢掌握主动权和提问的男人。
“不确定。但我准备好了迎接没有答案的失望。”我摇了摇头,茫然地望着前方。我已经可以看到岸了,是一片沙滩。
沙滩上有海鸥,和小灰雀。
“小时候,我的母亲给我讲过一个故事。”白水陷入了甜蜜的笑容。
“海滩上有海鸥和小灰雀在争食,海浪打来的时候,敏捷轻盈的小灰雀总能迅速地起飞,躲过海浪的袭击。”
“而又大又重的海鸥则要慢吞吞地拍打好几次翅膀,才能飞起来,望望被海浪打得遍体鳞伤。而真正能飞过海洋的却还是海鸥。”
我有些费解地望向了他。他只是看着前方,没有说话。
“别动,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海风中传来音响沙哑的声音,丝丝缕缕地随着风灌进我的耳朵,却总是被风埋盖。
“你听!什么声音!”我瞅了一眼白水,白水只是一直望着前方,没有理睬我,因为角度的关系,我看不到他的正脸,也自然无法知晓他的表情。
恍惚间,我仿佛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书上说,人可以通过整容改变脸,可以通过健身或食物改变形态,却很难改变日久天长形成的气质。
狄亦桢的气质。是的,狄亦桢的气质。
我很快在悲伤中否定了自己,人死不能复生。
“人死不能复生。”我用中文说。
“人死不能复生。”我用英文说。
“该死凭什么不能复生!上帝这玩意儿只顾着自己长生就可以自私地不管我们了么?做梦!凭什么凭什么!”
我愤怒地拉扯着船栏杆,船因为海浪的冲击和我的抖动而变得不稳起来,一会儿左晃,一会儿右晃。
但是这次那个声音更加明显了。
“放下武器,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白水一听啊!他妈的真的有啊!”海浪更加凶猛,声音更加明显,而且离我越来越近。一圈圈白雾中透出了黑色的角,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
是船。而且不止一艘!
“人我已经给您带过来了,怎么做您看着办吧。还有,能不能把那十年前用到现在的广播给关了,怪难听。”
白水终于开口说话了,但不是朝我说的。
那一刻,我才反应过来。我被骗了,我被我这几年来再一次信任的一个人给骗了。突然我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想法,我希望他是狄亦桢,那样我倒会好受些。
“你他妈骗老子!”我朝他吼,一拳就朝他脸上冲上去,不过我没有碰到他脸时,就因为一阵眩晕而失去了知觉。
世界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