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廖一梵是坐父母的车回的家，在车上他暂时不想跟父母说话，于是一上车就睡了。

廖爸爸晚上应酬的时候喝了点酒，车是廖妈妈开的，廖一梵依稀记得父亲一路上打了好几通电话，不清楚说了些什么，但是记得有“那拜托您了，改天请您吃饭”之类的字眼。他睡得迷迷糊糊，也就没在意。

谁知回到家洗漱完刚准备进屋他便被老妈叫到了客厅，那时廖爸爸爸正在收看经济频道，看到他后跟他招了招手。

廖一梵惴惴不安，冥冥中感觉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他不敢挨着父亲坐，惶恐地站在距父亲两米外的地方，眼睛盯着地板。

“你明天去办理退学手续！”廖爸爸把声音调小了一些，盯着自己的儿子。

“啊？”廖一梵不可思议地抬起头，一脸惊慌：“为什么啊？不就是打个架吗？不，我也没打架啊……”

廖爸爸没等廖一梵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趴”地一声把电视关了：“没有商量的余地，退学后过两天办好手续就去当兵！”

“不去！凭什么？！我不去！”廖一梵想都不想就拒绝，这件事根本行不通，不能退学，坚决不退，退了就不能见到冉溪了……廖一梵还在惊讶中不能自拔， 他不可置信地摇着头。

“这次容不得你。”廖爸爸喝了一口水，抿抿嘴，“再说了，你不是一直都想退学去当兵吗？”

廖爸爸说的没错，遇上冉溪之前的廖一梵可是个厌恶学校的额小混混，无时无刻不想逃离这个笼子。可是现在不同了，廖一梵在这个令他烦躁的地方遇上了一个有趣的能够带给他欢乐让他愉悦的人，他找到了自己的陆地。

“爸，我不想去当兵了，我想上学，我——”廖一梵了解父亲的脾气，他知道父亲是说到做到的人，可是他想挽留自己呆在学校的机会，他想挽留与冉溪的缘分。

“一梵，别以为爸爸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廖爸爸好笑地看着儿子，“你是一头狼，硬把你关在学校对你也没好处。我已经跟你于叔叔联系好了，他在部队待了二十年了，你到那里你于叔叔会好好培养你的。”

然后廖爸爸把脸转向一旁站着的廖妈妈：“老于可一直说你的一梵是块当兵的好料子呢！”这笑容半真半假，廖妈妈生气地给了廖爸爸一个白眼。廖妈妈在家里一直是宠溺廖一梵的那个，她最心疼廖一梵去当兵，可是没办法，廖爸爸决定的事情谁都无法改变。

……

“那你什么时候走？”冉溪的声音有些颤抖。

“今天上午办理退学手续，放学后就走了。”廖一梵似乎感受到了冉溪对自己小小的情谊，不免有些雀跃，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其实，我……”冉溪还没说完突然看到了正在上楼且距他们只有不到十个台阶的小老头，“老班来了，咱们回去吧！”冉溪慌忙对廖一梵说。

正在期待冉溪后半句的廖一梵恼怒地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小老头已经距离他很近了。“Shit！”廖一梵低声骂了一句便快步上楼了。

高老师其实早在冉溪看到他之前就已经看到了他俩，他已经知道廖一梵要退学了，也大概了解一些廖一梵对冉溪不同于平常同学的情谊，但是他当做没有看到他们，他珍惜这些孩子们在这个年龄段萌生的情感，这是最纯粹的。况且，廖一梵已经要离开了，这是最关键的。

这个上午成了廖一梵的道别会，廖一梵这个不靠谱的家伙在退学的时候留给大家的还是嬉皮笑脸的模样。他在办理完手续后的第二节大课间宣布了自己要退学的事情，彼时刚做完广播体操，有的人懒洋洋地坐在座位上喘气；有的人在打水喝；有的人在吃零食；有的人在跑着打闹……

廖一梵环顾了一下这个跟平时一样热热闹闹的班级，这个教室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变了样子，大家都有自己关注的事情。还有冉溪，她正在低着头写作业，时而抬头跟周心怡说句话，像无数个第二节的大课间。

这时候廖一梵突然想哭，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是有多么地留恋这里，他在还没有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但是廖一梵并没有放任心酸，他甩了甩头发，活动了一下面部肌肉，僵硬地扯出了一个微笑，然后确保自己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妥后，满面春风地走上讲台，清了清嗓子：“诶诶诶，大家静一下，静一下。”

廖一梵拿黑板擦拍了拍讲桌，看了看依旧低着头的冉溪，大声说“本少爷今天要退学了，大家后会无期！”

廖一梵的话说完后全班都安静下来了——这是始料未及的。这才是高一，高一的上半学期，这才过去了不到半年，就算再坏也不能现在就要退学吧！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教室里足足安静了二十秒，冉溪依旧没有抬头，不过她停下了笔，呆坐着，望向了窗外。廖一梵想，冉溪这时候一定想的是我，一定是的。

然后讲台上的廖一梵嘴角弯了弯，他笑着，慷慨激昂：“你们都不要愣着了，小爷我回头又是一条好汉！”说着还豪迈地拍了拍膀子。

这时候一直在压抑呼吸的同学们终于松了口气，他们看着台上谈笑风生毫不在乎的廖一梵也嘿嘿笑了，男生们开始调侃廖一梵：

“好哥们儿，别忘了常联系啊！”“就是，混成将军可别忘了我们啊！”“我们可还指着跟你混呢！”廖一梵在人群中开心地应对着大家的祝福和道别，笑得没心没肺。

廖一梵虽然是一个坏学生，但是对于好多人来说他却是一个好同学，他仗义、豪爽、幽默、热爱集体、心胸宽阔……他有这么多的优点，他是一个坏坏的好孩子。

冉溪依旧没有看讲台，她的眼神飘了好远。

相反，陈茉眼睛却不眨地盯着眼前的廖一梵，廖一梵要退学的消息于她是晴天霹雳，她死死地睁大双眼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难道只有她看出廖一梵笑容背后的眼泪了吗？

“叮铃铃”的上课铃声打破了这一片伤感又温暖的气氛，廖一梵习惯性地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自己的座位，周围的同学们也迅速撤离。

到达座位后，廖一梵才明白他已经不会再有这种怕被老师批评的日子了，过去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他又看了看这个生活了快半年的教室，墙上的励志标语，花费了不少心血的精美板报，墙角躺着的扫帚和拖把，窗台上的盆栽，墙边排列整齐的暖瓶……就要走了，就要离开这里了……

神游里的廖一梵似乎感觉有一束目光一直在注视着自己，他朝那束目光望去——是路铭。路铭的眼神有些复杂，像是有惋惜，有同情，有无奈，有太多太多他不懂的东西。

整整两节课廖一梵一直在纠结一个问题——他想跟冉溪做同桌，他想在学生时代跟自己第一个认真喜欢的女生做同桌。

这本来是一个很容易的事情，但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真是太奢侈了。最终，廖一梵还是没有去跟陈茉说换座位的想法——留个遗憾也不错！他不想承认他的胆小。

中午放学铃声响后廖一梵已经收拾好东西了，一些平时玩得不错的男同学没有按时去吃饭，尽管廖一梵已经说了无数次不用送他了，但是他们还是执意要把他送出校门。

冉溪也没有去吃饭，仍然在埋头写作业，廖一梵一行人出教室的时候她依旧纹丝不动。廖一梵最后看了她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

大概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廖一梵还是忍不住回了头。然后——然后他看到了冉溪，真的是冉溪，他没有看错。冉溪在离他二十米左右的地方住了脚，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廖一梵呆住了，他把书包扔给旁边的同学， 然后大步跑向她。

后来冉溪回忆到与廖一梵认识的所有时光，她说，那天向她奔跑过来的廖一梵是最帅的样子，呼啸的北风吹着他的短发，亲吻着他的面颊，他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专程为她而来。

廖一梵在冉溪面前站定，微微喘着气，镜片有些模糊，他尚且看不清她的脸。

“再见，”冉溪的嘴巴一张一合，“保重。”这是冉溪对廖一梵说过的最沉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