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长大的人总会经历到让他一夜间长大的事情，这是被逼的、自杀式的毁灭式的长大。长大后的他们再也不是原来人群中单纯简单的样子，他们变成小小的刺猬，缩成一团，犀利而又自闭。这是成长的代价，是梦里骨骼剥离的疼痛和领悟。

廖一梵从办公室出来后一脚将墙边的一盆水仙花给踢翻了，满脸不爽：“草，这破地方哥哥我还不愿意待呢！”

“一梵，怎么了，老班给你处分了？”在办公室外忠实等候的李冲一看到廖一梵出来就殷勤地迎了上去。

廖一梵心情正不爽呢，他没好气地看了李冲一眼，突然想起来他是叫这家伙看门来着，不由地火气一下冲上脑门：“你长没长脑子啊？连看门都不会你还会干什么？！”

李冲哆哆嗦嗦：“等我发现主任他们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们都站在我跟前了，我……”

“行了行了别说了，我不想听你废话！”廖一梵闪过李冲大步走掉了。不过，这位正在气头上的公子哥刚进教室就看到了他的克星。

“爸妈，你们怎么在这里？”廖一梵诧异地看着父母站在自己座位旁边。廖爸爸和廖妈妈正在跟叶婷婷说话，询问廖一梵的情况。

“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回家。”廖爸爸回头看到身后正向自己走来的不知何时已经跟自己一般高的儿子，冷冷命令。

廖一梵更加不知所措了，他狠狠扫了旁边的叶婷婷一眼，依旧是不羁的语气：“不回，还没下课呢——”

“梵，听你爸的，快把书包收拾一下回家。”廖妈妈一看这父子俩剑拔弩张的阵势，连忙缓和氛围。

“凭什么？我不回！”廖一梵尽量在语气上给自己增加气势。

廖爸爸横了廖一梵一眼，开始向门口走去：“收拾东西回家。”

一旁尴尬的廖妈妈为难地看了儿子一眼：“梵，快听话，先回家，别惹你爸生气了。”说完她匆匆跟上廖爸爸的步伐出了教室。

当然，后来廖一梵反抗无效后乖乖背上书包回家了，他临走时没忘递给面色无辜的叶婷婷一个警告的眼神。

叶婷婷接触到廖一梵的眼神后不禁生生打了一个冷颤，她知晓这一切，甚至 ，她不想承认这一切都是由她而起。

她回头看了看第二排冉溪的位置——是空的。她整晚都不在，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可是，到底是什么事情呢？再加上廖一梵也在办公室待了一晚上……

叶婷婷不觉后背发凉，这一刻，她突然期望冉溪好好的，期望她不要发生什么严重的事……可是，冉溪真的如她所期待的那样子吗？

医院走廊。路铭正在跟父母通电话的时候看到冉溪从病房里出来了，她走得很慢很慢，边走肩膀边微微抖动。

“好啦，妈，我先不跟你说啦，同学喊我呢！……好的好的，不喝不喝……好，慢点骑车，不用来接我……就这样啊，拜拜！”路铭边匆忙应付母亲边起身跟上冉溪。

现在已经快十点了，路铭告诉母亲自己在参加一个生日聚会，会晚一些回去，一向对路铭很放心的路妈妈倒也没有怀疑什么，只是嘱咐他注意安全，不要喝酒什么的。

路铭跟跟母亲的关系一直很和谐，他们是朋友。可这一次，一向与母亲坦诚相待的路铭说了谎，为了一个自己心爱的人，他向心爱自己的人说了谎。

“欸，你去哪里啊？”一出医院路铭就被扑面的北风好生招待了，他缩了缩脖子，跟冉溪并排走。

冉溪吸了吸鼻子，气若游丝：“你跟你爸的关系好吗？”她没有喊路铭的名字，或许她根本不知道身边的人是谁。

路铭怔住了，他没反应过来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路铭的父亲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是一个忙碌却顾家的父亲，是一个令人尊重的事业成功的男人。而路铭是一个听话孝顺的儿子，理所应当，路铭跟父亲的感情是和谐融洽的。

“可是我爸死了，死了你懂吗？”冉溪没等路铭回答就自顾自说了起来，她仰起脸看了看路铭，眼底一片浑浊：“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的生日，我爸死了……”

冉溪说不下去了，她的声音突然哽咽，但是却没有眼泪，眼睛干涩酸痛却没有泪水。

路铭的喉咙处像是被勒了一根绳子，他无法呼吸，耳边一阵轰鸣，心底一阵轰隆：“冉溪……”路铭什么也说不出口，他不是冉溪，总归做不到感同身受。

“他今天给我打电话，说让我去他那边吃饭，可是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今天我生日，是他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的生日，可是他在给我买蛋糕的路上出了车祸……”冉溪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她停下了步子，双眼放空。

“够了，冉溪，别说了，别说了——”路铭不想再听下去了，这是冉溪心上的伤，是割裂的绝望。没有亲身经历，那一定做不到痛苦她的痛苦，悲伤着她的悲伤。

这个夜晚，寒风呼啸，枯枝乱舞，路上的积雪又滑又硬。冉溪在马路边绝望地蹲下了身子，眼前是车水人流熙熙攘攘的大街，耳边是嘈杂而又静谧的夜态。她悲伤得不能自已。

路铭在冉溪的旁边，站也不是蹲也不是。他看着脚边这个刚刚失去了至亲的女孩，她的脖子瑟瑟地缩在毛衣领里，双腿不住地颤抖。

这一刻，冉溪最伤痛无助的时刻，路铭庆幸自己在她身边。

后来，冉溪稍微平复了心情后还是回家了，路铭把冉溪送到了楼下，等她房间的灯亮了才离开。

十点的时候冉爸爸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但是冉妈妈执意要冉溪提前回家，期末快要到了。冉溪知道自己在医院呆着也帮不上什么忙，她整晚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只有先离开了。至于以后的事情，她不敢想——那是一个漩涡。

第二天早上路铭提前了二十分钟起床，他风风火火地拐到了冉溪家住的小区，碰巧看到了冉溪推着车从小区出来。

“嘿！”路铭试图以轻松的口气跟冉溪打招呼，但是话说出来却显得生涩尴尬。

冉溪看了路铭一眼，没有说什么，推着车开始朝外走。路铭见状也不再说什么，默默跟冉溪并排着。

早读，冉溪正在发呆的时候突然感觉被一个人拽了拽袖子，她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人，是廖一梵。这个廖一梵黑眼圈重重的，头发乱乱的，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干嘛？”冉溪呆呆看着突然出现的廖一梵，昨晚的事情忽地浮现在眼前。杨振和戚果果，廖一梵和路铭，还有父亲……她的眼前一片黑暗。

“跟我来，我有事跟你说。”廖一梵不由分说便拉着冉溪往外走。

到了教室外面廖一梵并没有停下，而是准备下楼。冉溪疑惑了，她在楼道口固执地停下了步子：“你要说什么？”她的语气不痛不痒。

廖一梵挠挠头，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拉着冉溪下了一层楼，停在了走廊里，这才说话：“冉溪，你喜欢过我吗？”廖一梵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点都没有脸红，他很认真。

……什么意思啊？冉溪突然烦躁起来，一直说这个问题，有完没完啊！“你烦不烦啊？你把我叫出来就是问这个？”她突然提高嗓门。

廖一梵被冉溪的情绪吓了一跳，然后他才发现冉溪的眼睛是淤终肿的，明显是前一天晚上哭过的痕迹。“你怎么了？你的眼睛……”廖一梵试图伸手向冉溪眼睛的方向去。

“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回教室去了。”冉溪说着就要上楼。

“冉溪，我要退学了。”廖一梵说这句话的时候觉得自己既懦弱又勇敢。懦弱的是他必须答应父母离开学校，勇敢的是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够心平气和地跟冉溪当面说这件事。

“退学？那你去哪里读啊？”冉溪停下了步子，她的大脑还处于放空状态。

“不读了，去当兵。”廖一梵自嘲地笑了。所以，以后我就不能每天见到你了，甚至，很久很久我都见不到你一面，久到或许你会把我忘了……

冉溪这才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她有些慌乱：“为什么？你——是因为昨晚的事情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没事，迟早我都要退学的，我不属于这里。”廖一梵把目光投向遥远的远方，眼底一片安静。

这是道别，冉溪最讨厌的就是道别。为什么一定要道别呢？为什么一定要分离呢？12个小时之内，身边的两个人相继跟她道别。

冉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了，尽管廖一梵对于自己的意义并不是很大，但她还是舍不得，总归同学一场，总归一起经历了好多，总归这是在乎自己的人。那时，冉溪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