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溪，别来无恙。”杨振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生：中规中矩的校服，齐耳的学生发，独特的丹凤眼，月光下莹白的脸庞——三年没见了，她还是那样惹人怜爱。

面对着这个自己发誓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女生，杨振有一瞬的失神。

冉溪也失神地看着杨振，初中一年级那段惶恐的经历又翻滚在脑海……面前的杨振完全换了一副样子，他不再是势单力薄被人当众羞辱的小弟，他也成了每日有人跟随的混混头子。削瘦的身形，合适的皮夹克，精短的灰色头发——他比之前冷酷了许多。

“你找我干什么？”冉溪直觉今晚不是一个容易的夜晚。

“真是缘分啊，今天你落在了我手里。”杨振说着就从摩托上下来，欺近冉溪，在距离她不到一尺的地方停下，“你说，我该怎么还你呢？”

冉溪有点窒息，她知道杨振恨她，因那一巴掌丢失的爱慕和自尊让他恨不得自己这个恶毒的女人下地狱。冉溪试图缓和气氛：“抱歉，对于过去……”

“闭嘴！你没资格跟我提过去！”杨振暴怒地打断冉溪的话，“不用你提醒，我忘不了。对了，今天张龙怎么没陪你啊？他不是你的护花使者你的卫士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冉溪无视他的讽刺，冷冷说到。

“我想干什么？我今天是还债来了。”杨振已经忘了今天是因为什么见了冉溪，他完全沉浸在了过去可耻的回忆里。

一旁的跟班们一看这情况都傻眼了，难道老大跟这小贱人有前仇？一个绿头发的男生问到：“老大，你跟这妞有仇？”

“哈哈！”杨振大笑了两声，“冉溪，你说我跟你是不是有仇啊？”

冉溪看到他这副样子突然一阵反感，她想起了那只恶心的老鼠；想起了张龙霸道的维护；想起了那个尴尬的巴掌；想起了路铭说的“每个人都要对自己做的事情负责”……

然后，冉溪正视杨振的眼睛：“我愿意为那天的事情负责，要怎样你随便。”

“冉溪，你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吧！”杨振似乎已经疯了，他听不见冉溪的话，继续羞辱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才三年你就落魄到被别人雇人教训的地步了吗？”

冉溪愣了一下，果然不是巧合，原来这一切都是有人设计好的，她如梦初醒：“谁？谁雇的你？”

“你想太多了吧，我会傻到告诉你东家是谁吗？啊？”杨振在冉溪眼前怒吼，距离近到冉溪似乎能听到他暴怒的心跳。

这时，“嘟——嘟——”，寂静的夜里冉溪的手机突然震动了。

“手机拿过来。”杨振凛冽地命令到。

冉溪听罢害怕极了，她死死地握着自己裤子的口袋，不肯交手机。

后面的一个男生惊讶于这个贱女人竟然敢反抗老大的命令，嫌弃地推了冉溪一把：“说你呢没？手机拿过来！”说着就要去抢冉溪口袋里的手机。

“小七！”杨振略带怒气地制止了那个叫小七的男生的动作，“算了，给她几巴掌放她走吧，我不想看见她了。”杨振转过脸不再看冉溪。

他还是下不去手，尽管这个女生当众给过自己耳光，尽管她害得自己转学直到走上混混的道路，但她毕竟是自己曾经偷偷喜欢过的女生——下不去手，只能交给别人完成今天的任务。

短信是路铭发来的：冉溪，你到家了吗？

路铭跟叶婷婷做完一半的策划已经九点半多了，他想，冉溪应该早就到家了吧，但还是不放心，就发了条短信问一下。

奇怪的是冉溪好半天都没回短信，路铭以为她没看到就骑着车迅速离开学校了。在第一个路口拐弯的时候路铭路过了几辆围成一个圈的摩托车，他想大概又是一些街头混混在商量什么坏事，就没做停留直接转弯走了。

那个叫做小七的男生一个巴掌下来冉溪已经眼冒金星了，恍惚中她似乎看到了路铭骑着车过去了，刚想喊住他来自前面男生的另一个巴掌就落到了脸上了，她使劲眨了眨眼睛，再一看，路铭又不见了。

刚才是错觉吧！冉溪想，一定是因为自己一直在期盼着路铭能突然出现把自己带走，一定是这样的。

她舔了舔黏黏的嘴角，一股腥味刺进口腔，“咳咳——”冉溪干咳起来，整张脸都是火辣辣的疼，一咳嗽震动得脸部的肌肉更加痛了。鼻子好像也冒出了血，血流到了上嘴片，冉溪不敢再舔了，但也不想用手擦，只好任由粘稠的血液凝固在鼻子和嘴唇之间。

旁边的男生第三个巴掌扬起的时候杨振烦躁地开口了：“停，走吧。”

“老大，就这样放了她？”还没过瘾的男生不可思议地看着一向心狠的杨振。

杨振一直没回头看冉溪，他什么也没说跨上摩托车就走了，说话的男生见状乖乖闭嘴，不解气地又朝冉溪踹了一脚才作罢，紧接着冉溪身边的全部男生都迅速跨上摩托车离开了。

尽管脸上钻心地疼，尽管第一次遭受这么大的耻辱，尽管在这个凶猛的暗夜里被吓坏了，冉溪还是不想哭出来。

当眼泪悄无声息地从眼眶肆意涌出时，她才发现自己早已流泪了。于是赌气地拭去那些热乎乎的液体，却发现泪水越流越多，根本擦不，索性不再擦了，任由眼泪嚣张地喷涌着。

终于，情绪再也抑制不住，冉溪默默地把车放好，蹲下来埋头大声地抽泣起来了。

手机已经震动了好几下，晕晕乎乎的冉溪沉静了好久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三个未接来电，两通来自母亲，一通来自父亲。还有两条短信，一条是母亲的：小溪，你在哪里？家里座机为什么没人接？发送时间11月8日21:51，也就是刚刚。冉溪这才想起来母亲昨天下午就去出差了，后天才回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冉溪知道，要强的母亲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绝对不会联系父亲的，而刚刚母亲一定是太着急了才会让父亲帮忙找自己。于是冉溪给父亲发了条短信：爸，我刚刚跟同学一起逛了逛书店，手机关静音，现在马上就回家，你跟我妈说一声别让她担心了。

另一条短信是路铭的：冉溪，你到家了吗？发送时间11月8日21：37,。原来路铭刚刚已经回家了啊，冉溪又想起来刚刚那个骑车的熟悉身影，一定是路铭。

还好，还好路铭没有看见自己；还好，还好他没有目睹自己的狼狈。这样就好，一定要在他面前是很好很完美很让人放心的模样，心酸和苦难咽在心底就行。

回到家用鸡蛋敷过脸已经快11点了，冉溪直直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很久都睡不着，于是拿出手机，翻到联系人，找到路铭的名字犹豫了三秒后终于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嘟嘟”地响了好几秒，在冉溪将要按挂断键的时候才拨通了。

“冉溪，你还没睡啊？”路铭一定是睡着了又被吵醒了，声音还沙哑着。

“……”冉溪也不知道想说什么，干脆不说话。

“喂？怎么不说话，你不会是梦游吧？”路铭清醒了好多，奇怪冉溪怎么不出声。

“……”冉溪还是不说话，她把手机平放在耳边，听着寂夜里路铭低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突然觉得方才受过的所有委屈都不算什么了。

既然冉溪不说话，路铭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你今天什么时候到家了呀？我回家时给你发短信你没回，然后我又跑到你家楼下，结果发现你们家那个窗户连灯都没亮，你去干嘛了啊？你妈也不在家吗……”

“路铭，给我唱首歌吧。”冉溪像是没听到路铭的话，轻轻地说。

“啊？”路铭吃了一惊，“这大晚上的……”

“……”又不说话了。

“好吧，那我想想啊——”路铭羞于自己的水平，不打算让冉溪点歌了，“嗯，Eason的《好久不见》怎么样？”

“好。”

“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想象着没我的日子/你是怎样的孤独/拿着你给的照片/熟悉的那一条街/只是没了你的画面/我们回不到那天……”路铭低沉清澈的嗓音仿佛在叙述着一个故事，描绘着一些画面，冉溪沈浸在这样的美好里渐渐入眠。

路妈妈夜里起来去洗手间的时候隐约听到儿子房间里有动静，她蹑手蹑脚地靠近路铭的房门——儿子好像在唱歌呢！路妈妈狐疑地想：这孩子大晚上不睡觉在做什么啊？明天一定好好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