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你为什么也不去？之前不是已经说好了吗？”冉溪疑惑地看着路铭的眼睛。

“哎，这你就别管了，反正都过去了。”路铭敷衍地结束了这个问题，“你猜，咱们接下来去哪？”

这天路铭意外地带冉溪去了他们的母校——春山私立学校。可是因为假期的缘故，保卫处的叔叔不允许他们进去，他们只好在校门外透过铁门端详着这所集小学和初中于一身的自己曾经待过的学校。

路铭已经好几年没来这儿了，印象里绿色的教学楼已经变成了庄重的红色；原本四层的楼房变成了如今的六层；之前校园里随处可见的杨树和柳树现在已经给新的宿舍楼让了位，只剩下寥寥的几棵……

但冉溪不一样，她的小学和初中都是在这所学校度过的，她见证了它的每一步变迁。

于是，冉溪自觉充当起了解说员的角色，她娓娓道来她在这里经历的每一处变化，什么时候换的新数学老师，什么时候搬入了新的教学楼，什么时候教室里和宿舍里装了空调，什么时候宿舍楼前种了两棵白玉兰……冉溪恨不得把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说与路铭听。

路铭也认真地听着冉溪温柔的叙述，捕捉着她的每一个表情，哀婉的，欣喜的，失望的，平静的……她的一颦一笑他都尽收眼底。然后，路铭就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自己当初没有转学那该多好！

那样的话自己就会经历着她所经历的一切，她的每段故事里都会有自己的一方寸土，她会在谈到某个事情的时候不经意间吐出自己的名字，好像他们是一直在一起的一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己只能听着她的讲述在心里努力描绘着那些可爱的画面。

如果，自己跟她一起走过了这些年，那该多好啊！

“你还记得牛明明吗？就是那个脏兮兮的，总是流鼻涕的成绩差的男生，他初中的时候也转学了，不过他六年级的时候还是一直流鼻涕呢……”

“冉溪，如果当时我没转学，多好啊！”路铭忽然打断了冉溪的话，望着她的眼神不无后悔地说。

冉溪扭头定定地看着路铭，似乎在想象他说的那个假设。

过了几秒后她尴尬地笑笑：“说什么呢？不是已经转过了吗，说这个有什么意思！”说完，她转过头继续看她的母校，但思绪却穿过母校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害怕提起这样的话题，害怕猜想另一种情况可能带来的种种，害怕他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对他的想念，害怕在不能言情的年纪里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所以就不提，所以就逃避，所以就假装不在意。

这天冉溪和路铭离开母校后又去了海洋公园，她在下午五点钟左右才回到家，为了避嫌她没让路铭送自己。可是她没想到，家里正在等待她的是一场怎样的腥风血雨。

“妈，我回来了。”冉溪进了门，习惯性地把书包挂在衣架上，然后在看清客厅里的状况的时候呆住了。

躺在地上的暖瓶、一滩晶莹的水渍、碎了一地的玻璃杯、散落的湿透了的报纸、横七竖八的抱枕、摔在墙角的遥控器、还有那个装着结婚照的完全碎了的相框…

——父母都在家。

父亲单手扶着腰立在客厅里，许久不见似乎又老了许多，隔着四五米却仿佛能看清黑发间的银丝，领带松松的，满脸憔悴。母亲在沙发上坐着，只穿着一套长袖睡衣，头发凌乱地散着，眼圈红红的，泪水不断地涌出眼眶。

冉溪什么也没说，她当做什么也没看到就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习惯了！是啊，这样的战争两年前就开始上演了。自从两年前母亲怀疑父亲在外面有人，频繁的吵闹和摔东西就没有停止过。

刚开始的时候冉溪还会害怕地流泪，哀求他们不要吵，可是慢慢地，她越来越麻木——反正自己终归没有能力阻止这一场场的闹剧，反正他们从来没有因为考虑到自己的感受而放过对方，那就不管不问了吧！那就随他们吧！

直到半年前父亲搬出去住，家里才重新安静了起来。可是，她和母亲都不确定父亲住在哪里，因此母亲就恶狠狠地认定父亲是同那个狐狸精住在一起，还记得母亲当时讽刺的言语：“你爸一定是同那个狐狸精混在一起，我看他能躲到什么时候！”

冉溪无力地锁了房门后便虚脱地沿着门蹲了下去。那么多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在眼前闪耀着：

九岁那年的“六一”全家一起去北平玩，还一人买了一套唐装；六年级的暑假搬进了新房子，父亲把装修权完全交给了母亲；记事后每年的母亲节父亲都会提醒自己给母亲买花；父亲脂肪肝做手术的时候母亲整夜在床前陪着，谁代替也不放心……

怕是再也得不到的便是回忆了吧，这些三口之乐真的变成了回忆。

“冉术海——我同意，离了吧。”冉溪听到母亲停了停，好像又抽泣了，“不过小溪归我，我是不会让小溪跟另一个女人生活的。”这时的母亲是多么令人心疼啊！她在拼命争取着她最宝贵的财产。

“你不能这么自私，小溪她也是我的女儿。”父亲想也没想就反驳到。

“你休想，小溪我是不会给你的。”母亲歇斯底里地吼道。

父亲什么也没说，大概过了两分钟，她才听到一声重重的关门声。感觉到父亲要走了，冉溪突然害怕这个宠了自己十几年的男人就这样走出自己的生命中，她猛地打开门，冲出客厅就向楼下跑去。

身后母亲在焦急地喊着：“小溪，你干什么，给我回来！”尽管母亲的声音是无比地无助与凄凉，她还是坚决跑出去了。

“爸——”她在小区的楼梯口喊住了不远处的父亲。

慢慢地向父亲走去，眼前这个已过四十的男人看起来疲惫不堪，胡子拉碴，眼窝深深地陷着，头发也好久没有打理过了，又长又乱。

“爸——”冉溪努力逼回自己的流泪，“爸，你跟妈，真的要离婚了吗？”

“小溪，我和你妈离婚后，你选谁？”冉爸爸痛苦地望着冉溪。

“爸——”冉溪还是失败了，眼泪不可抑止地涌出眼眶，“爸，对不起，我，我要跟妈在一起，她不能没有我。”

冉爸爸应该一开始就猜到了冉溪的答案，他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冉溪的肩膀：“小溪，以后别惹你妈生气了，她不容易。”说完，冉爸爸就要转身离开。

“爸——”冉溪又脱口喊住父亲，可是什么也不说，只是倔强地站着，倔强地站着。

“小溪，记住，你永远是爸爸的女儿。”冉爸爸没回头，说完这句话便走了。

黄昏下，冉溪一个人呆在原地很久，等脸上的泪痕被风干了才转身向家里走去，在抬头的那一刻她看到母亲正在四楼的窗子旁边望着她。冉溪知道，母亲怕自己跟父亲走，她怕连自己也要离开她。

不会的，冉溪想，无论怎样她都不会离开母亲的，她们谁都离不开谁。

回到家里后，狼狈的客厅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厨房里传来母亲的声音：“小溪，洗洗手准备吃饭吧。”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这时，路铭正跟父母在客厅里看电视，屏幕上催泪的家庭伦理剧他实在看不下去也无心看。“妈，我回屋了。”他起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那行，你进屋吧，学习一会儿，记得早点休息啊。”路妈妈宠溺地看着儿子的背影嘱咐到。

路铭回到房间打开电脑就开始打游戏，可打了一会发现一直静不下心，索性关了游戏在床上趴着。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然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嘟——嘟——”手机震动的时候冉溪正在厨房里洗碗，她慢吞吞地擦了手去接：“喂——”

“欸，冉溪，是我。”路铭在那端兴奋地说。

“嗯，你有什么事吗？”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路铭的声音，冉溪的鼻子就酸了，差点掉下泪来。

“没事啊，就是想给你打个电话。” 路铭没听出冉溪声音的不对劲，他单纯地沉浸在跟她讲电话的喜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