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军训完之后下午放了半天的假，晚上要去教室上进入高中后的第一节课。一般刚开学的第一天晚上班主任会开班会，跟新同学正式见一面，布置一下班级的各项工作。

晚上吃过饭后同学们陆陆续续地进了教室，冉溪是跟宿舍的同学一起来的。她们刚迈入教室门口便看到黑板右边的公告栏处围了好多同学，大家叽叽喳喳地在讨论着什么。

“哇！第一名考了五百八十五，太牛了吧！”

“叫什么叫什么？第一名是谁？”

“诶，看看我的，我是第几名？”

“还有我还有我，帮我看一下，我叫李冲！”

……

原来是大家入校的成绩单。

“怎么这么多人啊！”跟女生一起来的陈茉略有微词，“溪，你要去看你的名次吗？”

“我啊，我就不用了吧，我考得不好，大概也就十几名的样子。”冉溪虽然也想看她在班上的排名，但看到那么多人都在争着看，便决定等下节课人少的时候再去看。

“那我也不看了，懒得跟他们挤！”陈茉无奈地看了一眼拥在公告栏处的同学，“那咱们走吧，去找个位置坐，再过一会儿就没咱俩的座位了。”

“好。”女生看了公告栏一眼便准备去找座位。

可是，分明有什么不对劲，在转身的那瞬间她感觉好像从公告栏那边拥挤的人群中伸出来一束目光，那束目光明显落在了她的身上。

于是不确定地回头——在看到那个人的那一刻女生心底隐隐的不安终于有了归宿。是的，是路铭，那束目光的主人是路铭。

这天路铭比冉溪早两分钟到教室，那时公告栏处只有三五个人而已，他也凑过去看。

路铭的成绩算是中等偏上，班里六十个人他排二十名。没有失望也没有开心，他的成绩一直是不温不火的。然后他像大多数人一样习惯性地看第一名的成绩、名字，接着是第二名，第三名……直到第十五名——冉溪。

冉溪、春山私立学校、四年级、同桌、小草坪、五年级、第一实验小学，新同桌……大片大片的回忆蔓延开来，扼住了路铭的喉咙。那是他最想念的时光，是无数次上课跑神的原因，是无数个梦醒时分的模糊画面。

下意识地回头去寻找那个人，然后就在冉溪收回目光的那一刻发现她，就这样看着她，看着她，没错，就是她，目光第一个遇上的人正是想要寻找的那个人——冉溪。

就像路铭一直以来认定的那样，他们终究再见。

这时，冉溪竟然也慢慢地回头，然后，四目相对，不期而遇，一派寂静。

从晚自习的第一节课到第二节课的一半，除去课间休息的十分钟，班主任老师已经滔滔不绝地讲了一个小时零十分钟，从欢迎同学们进入高中到带领大家学习校规，再到布置接下来一个月的班级工作，然后是介绍各科任课老师，现在在具体讲解他所教的科目——数学的学习方法。

在老班的催眠曲中冉溪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可待她醒来，发现老班仍没有停止的趋势。

无聊至极，冉溪托着腮呆呆地盯着讲台上的老班。老班姓高，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教师，身材微胖，中等身高，宽额头，小眼睛，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圆领短袖，一条普通的灰色长裤，看起来倒是一个和蔼可亲的小老头。

冉溪偷偷地想，不然以后私下里就喊老班“小老头”吧。嘿，小老头，小老头，她越想越觉得有趣，不自觉扬起了嘴角。后来让她欣慰的是，不只她一个人叫老班“小老头”，班上好多人都这么叫，“小老头”已经是老班公认的外号了。

坐在第一排假装不经意回头却把目光紧紧锁定在冉溪身上的路铭也不由自主的笑了。瞧，她还是小时候那样爱笑，一笑就眯起了眼睛，脸蛋鼓鼓的，惹得旁人也想笑。可是。她在想什么呢？为什么在班会这样严肃的气氛下发着呆又独自乐着？况且她不是刚睡醒吗？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奇怪！路铭朝着冉溪的方向也发着呆笑了。

“好了，关于数学这门学科的学习方法今天就先讲到这里，大家以后可以慢慢交流。现在，我们来调座位，然后固定一下座位表，方便老师上课点名。”老班的话音刚落班里就炸开了锅，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在学生时代，同桌在学生们眼里是一个重要的存在，同桌是每日朝夕相处的那个人，是熟悉对方几乎所有小习惯的人，是分享喜怒哀乐的第一个人，是介于同学和好朋友之间神秘的存在。

由于男生和女生人数相当，高（一）10班第一次的座位将要这样安排：男生和女生按照从高到低的顺序排好队，女生坐1、3、5。7列，男生坐2、4、6、8列，男女两队一起进教室，从第一、第二列开始，按顺序依次认自己的座位就行。

冉溪在女生里是中等身高，待前面的女生坐定后她发现自己的位置是第三列最后一排，也就是第八排，其实坐哪里对她来说无所谓，反正她还不近视。可是冉溪还没来得及坐下便看到了渐渐向自己这个方向走近的路铭。

慢着——他——哦，还好！路铭前面的男生在第四列倒数第三排的位置坐下了，那么路铭的位置就是第四列倒数第二排了。冉溪暗暗松了口气。

可是，就在路铭准备入座的时候，他突然转过头笑着拍了拍后面的男同学李哲的肩膀说：“同学，来来来，咱俩换一下，我喜欢坐最后一排。”说完，不等李哲回话便率先向最后一排走去，剩下呆在原地一脸不解的李哲和站在座位旁已经石化的冉溪。

“真有意思，竟然喜欢坐最后一排。”李哲反应了几秒后无所谓地在倒数第二排坐下。

“那个，同学，麻烦请让一下，我的位置在你旁边。”路铭看了看站在座位旁还没入座的冉溪，边说边指着她旁边的位置，理所应当的样子，似乎还有那么一丝小得意。

因为教室左右两边分别是1、2和7、8列，中间的3、4、5、6列是挨着的，所以4、5列的同学进出都要请3、6列的同学让路。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这就是他们五年后的第一次对话，没有想象中的美好，也没有想象中的尴尬，只是提早了很久，早到冉溪没有丝毫准备，措手不及。

等到所有同学都落座后正好下课铃声响了，于是大家快速起身去之前临时坐的座位取自己的物品。教室里顿时热闹起来，同学们穿插在各个小过道里。“借过”、“请让一下”、“欸，小心！”这样的简短的句子充斥着整间教室。

路铭和冉溪的东西都不多，路铭迅速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就去寻冉溪的身影，准备帮她搬书。可没想到冉溪已经先他一步在新座位上坐下了。

明亮的节能灯下周围的一切都在熙熙攘攘，各种嘈杂的声音铺天盖地刺向耳膜。抱着书本站在第一排的男生失神地看向最后一排的女生——

冉溪在细心地摆放自己的每一本书，短短的学生发在灯光的映射下闪着微微的光，偶尔有一撮遮住了视线便腾出手随意地将它别在耳后，露出秀气的耳朵。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男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心里的某处空缺的地方突然被填满，像是填满了消失的这几年——好久不见的幸运来得刚刚好。

这一次没等到路铭开口冉溪便主动起身让路铭入座，以后的每一次也都是这样，冉溪一次次默契地起身方便路铭进进出出，彼此默契有余。

在大家都忙着搬书而他们两人已经早早收拾好书桌的时候，是路铭率先打破了让人窒息的沉默。

“冉溪，我是路铭，你还记得吗？”他试图以异常轻松的口气开启他们五年后的第一次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