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那黑影已经消失在了愈来愈深的雾气中。浓浓的白雾里，方才那个村民的身影再度出现，唇角挂着一丝诡异的弧度，目光却紧紧锁在晚凌身上：“又见面了……”

“是你！”清九见到那个模糊的身影，骤然喊了出来，几乎同时晚凌也认了出来，眉头一皱，冷冷挥剑护在了清九身前：“败军之将，也敢言勇！”

难怪清九看见他觉得眼熟，此人竟是清九第一次进无名洞穴中所遇那骇人的黑影！想不到他竟然是魔教中人……

清九怀抱着引歌，心中隐隐浮现出不祥预感。那个被晚凌师兄一剑逼退的妖人，这一次……似乎不再易与。

“嗬嗬嗬嗬……又见面了……”黑影机械地重复着这一句话，喑哑干涩的笑声异样难听，说话间他声音四下飘忽，身形骤然隐入了白雾中，唐无岚几乎是下意识地贴上了山壁，刹那间填上了弩箭喝道：“背向山壁！”

“啊！”众人纷纷醒悟过来，连忙抱团趋避，背靠山壁成合围之势，只是终有人反应慢了，顿时响起一声凄厉痛呼。

“呵呵呵……一个……一个……”

晚凌心中一凛，白雾中不见晚渊身影，却能嗅到空气中新鲜的血腥味，不由有些着急：“师弟？你没事吧？！”

清九眼睁睁地见着那身影鬼魅般突然从白雾中透出，一爪几乎将晚渊穿心而过，幸得瑶瑶突然现出身形用力一推，才避过穿心之劫。饶是如此，他右臂也被抓下一大块血肉来，血淋淋地很是恐怖。

清九鲜少亲见这样血腥的场面，全身发软，按住转轮盘，疗愈法术接二连三施在他身上，总算止住了血流，他却已疼得几乎要晕过去。

“瑶瑶，照顾好他。”颜初温和而带了肃然的声音响起，似乎连他也觉得此次极为棘手。

“师弟，你撑住啊！”清九颤声安慰着，与瑶瑶一左一右搀扶着他。

晚渊靠着山壁勉强站着，心中恐惧一刻不停息地冲击着内心的防线，伴着右臂剧烈的疼痛，几乎要将他逼疯逼得崩溃。为什么要来追这什么劳什子陵光珠，要是死在这里……好怕，他还不想死……魔教和他有什么关系……他还这么年轻，他为什么要为不相干的人死在这里啊……他想回去啊！要是，可以丢下剑，可以偷偷地逃走……

迷雾之中难辨身形，清九这一开口几乎是告诉对方靶子就在这里。听到风声时利爪几乎已经到了眼前，清九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背后是坚固山壁退无可退，眼珠已可微微感觉到金属的凉意……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黑影一声闷哼，忽的斜飞出去，没入白雾，快得就像从未出现过身形。清九愣愣看着前方，全身忍不住地战栗着，第一次离死亡这样近……方才发生了什么她全然不知道，大概，自己，这会儿还活着吧……应该，还活着吧……

颜初微微皱了眉，握住她手掌，低声开口，有力而短促：“别怕。”

清九愣了愣，忽的一凛，不知何时又已堕入这迷雾引导的情绪中……方才……如果没有看错，是颜初侧起一脚重重将黑影踹开……可是那样文质彬彬的一个人，不是以符法作为攻击方式的吗……怎么可能有这种速度力量……

难道说，他真的是阿七？而她本来是秦九么……不……记忆中阿七不是这个模样……唔……

记忆在迷雾的诱导下又一次走上岔路，变得错乱。头又开始痛起来，四周迷雾愈发浓郁，清九重重咬住舌，疼痛换得一瞬清明，禁止自己再想下去，紧紧抱住了引歌，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生怕引来攻击。

太快了，那根本不是人的速度。纵然身形鬼魅如唐无岚，飘忽如紫芸，也是有极限的，可这个人，似乎根本不受空间的限制，加上这样狭窄的地形，敌暗我明，根本无法牵制他……这样浓的雾气，同伴首尾不能相顾，实在给他提供了太多便利。不知师兄那边怎么样了……

沉思间忽听得山谷之上女子轻笑一声，短笛嘘溜溜一吹，窸窣之声渐渐传入耳中……

“不好！大家小心虫蛇！呀！”苗月暝突觉不妙，急急离开山壁，发声提示，却被趁机偷袭，幸好她早有防备，设下重重壁障，这才险险免于受伤。众人闻声大乱，纷纷离开紧贴的山壁，也顾不得背后暴露出来，各自张起壁障抵御四面八方涌来的毒虫蛇兽，林夕更是已经尖叫着跳了起来，一只蝎子正缘着她的衣摆向上攀爬……

“嗖！”一支短箭毫无犹豫地透过毒蝎身体将它狠狠钉在地上，林夕大大松了口气，感激地看向唐无岚，他却像从未动过手一样皱眉环顾着四周，斥道：“背圈！”

几乎是同时，杨牧放声喊道：“大家不要慌！设下防护，把后背交给队友！”

“嘿嘿嘿嘿嘿……没用的……你们都要死……嘿嘿嘿……”诡异的黑影在白雾中闪现又隐没，不时有人闷闷呼喊，似乎是挂了彩。颜初将清九紧紧护在身后，掌中符纸锋利如刀，几度深深钉入山壁，却终究差了些许，未能伤到他。雾气中不知是谁压低了声音叹道：“不行……根本不行，太快了……”

“放弃吧，绝望吧，痛苦吧……愚蠢的凡人啊……将尸骨埋葬腐烂在这荒芜的土地，而我的主人，终将驾临人间……”

颜初眉头骤然拧起，那一刻他有些失神：“不好，这人已被魔气迷失了心智！”

清九心中一凛。接受了魔气，固然可以变得强大许多倍，可是这样的交易，真的是天衍族人应该做出的吗？“可有办法脱困？”

“唯有……杀了他。”颜初眉头微轩，眸中第一次流露出冰冷，毫不掩饰的杀意，像是根本不在乎这人是他的同族。是啊，百年之前，那些人生生将她缚上祭坛，以她的性命换得全族多一刻的苟延残喘，那时又有谁拿她当了同族呢？

百年前那样无力的感觉，再也不想重来一次，这一次，他要带她走，谁也阻拦不了！

低低的吟诵声一点一点，蔓延，扫尽这绝望而压抑的气氛，仿佛自亘古持续至今，那样的神圣，庄严。清九从不知道一个法诀可以念成这样，仿佛光是他吐出的音节中，就带着无尽的灵力。

她见过伏羲诵咒的轻描淡写，见过上任族长的肃穆庄严，见过十一的行云流水，却独独不曾见过他念一句咒语。仿佛每一个字都是倾尽全力吐出，灌注了无上法力，执着得像是祈求着千万丈光明。

众人愕然抬起头，看向他的方向，迷雾中隐隐闪动的淡金色光芒，像是初生的朝阳，破除凶妄，赐四方安宁。心中所有烦闷恐惧在真言之下烟消云散，仿佛见到高高在上的神祇，忍不住想要跪下朝拜，那个安宁而祥和的身影，在越来越淡的雾气中愈发清晰，单薄，却隐隐笼罩着神光。

从未听见过这样狂妄，几乎带着点儿邪气的咒语。

“四方神降，万法流亡，诛邪皆破，顺我者昌！”

淡金色灵力凝固得几乎像是有实体，低调而不容抗拒地蔓延开来，包围住整个峡谷，毒虫蛇兽避之不及，纷纷哀呼着化为脓血，四相诸神法相降临，诸法皆破，只听得一声惨叫，白雾中骤然跌出一个身影，正是方才还嚣张得不得了的黑影。

清九怔怔看着颜初。那不过是天衍最高深的术法之一，她从前倾尽全力，也未能学会。从不知道他的力量这样强大，看起来并没有费多大力气，却有如斯威力……那他真正的实力呢？他……为什么要背叛天衍教？

周身笼罩的灵光渐渐散去，颜初温和地向她笑了笑。

“跟我走。”

“带我走。”

异口同声说出的话语呼应着，她紧紧咬住下唇，任他执起她的手，那默契再无需语言。峡谷顶端传来难以置信的惊叹，身影一闪而逝，追之不及。颜初静静上前了两步，并指拈了符纸，道：“交待遗言吧。”

清九皱了皱眉头，将他的手按下来，道：“平时看你文文弱弱，杀起人来倒是一点不手软。”向前站了半步挡在他身前，眉头一展，露出一丝哂笑：“说起来，我们也算是故人了。看在从前你没有对我下杀手的份上，告诉我们，你们想做什么，陵光珠在哪里，就放你走，这交易如何？”

众人纷纷围拢来，只盼从此人口中得知一点蛛丝马迹，不料那人似乎伤得极重，伤口中不住流出脓血来，倒在地上四肢抽搐痉挛着，口中只是低低地“嗬嗬”作响，却似乎说不出话来。

清九皱了皱眉，轻轻拨动琴弦，念了个短诀施个小小的疗伤法术在他身上，隐隐希望他要死也先说出点秘密，只是灵力一探下去，她面色忽的大变，回手按着颜初连退三步，大喝道：“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