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九缓步，真的是端足了架子，稍不小心就会踩到这华服。一步步走到了杨泰面前，微微一福，从玉匣中拈出一个纸团儿。转身时正和颜初相遇，她背着众人吐了吐舌头，由于座椅和颜初离得有些远，实在是无法可施。颜初只温和地笑了笑，算作安慰，便擦肩而过。

回到座上，展开手中纸团，只见是个“一”，心下突地一跳，觉得整个人都要被太阳晒晕过去。直到众人重新落座，她也还未能接受这个消息。一……一一一一一……她难道真的要第一个上去切磋？还是穿成这样上去切磋？还是跟不知道会不会是自己的仇人不过很大可能性真的是去切磋？！！

清九觉得自己需要好好冷静一下，最好先看他们打几场冷静一下，但是杨盟主高高在上，却并没有体会这个神祇一般的女子的内心活动，只道是大家都难耐内心激动，于是热烈宣布了切磋就此开始，抽到一的两位少侠上台交流。

台下顿时一片鸦雀无声，清九觉得，头好像有点晕。

对面好像有个人站了起来，缓缓踱到了台子正中间，向杨泰抱了抱拳，说了句什么，然后带着嘴角傲慢的笑容，飞身下了弈星坪。

那个人，好像，就是那天，那个被她叫成疯子的混蛋。

清九浑浑噩噩地站起来，远远向盟主做了一揖，然后有点晃悠地凝了剑气，像一朵云那样飘着下了台。老实说，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不，丢人，就算她素来豁达，也是有些做不到的。

何况这人还是她半个仇人，就算生理上答应，心理上也无法接受。

清九正纠结其中，耳中忽的听到熟悉的温柔的声音：“阿九，要是输了，今天就再背一晚法诀。”

“啊！”清九低呼一声，顿时惊醒，几乎吓出一身冷汗来，还，还背？会死人的！！一愣神才想起，自己现在正站在场中央，台下万人瞩目，都看着她与对手。目光移向自己的对手，几乎是刹那间，怒火就要从眼中喷出来。

林风！混蛋！！哈哈哈，冤家路窄，你也有落在我手上的时候！不对……这个……自己能打得过他么……可别是自己落在了他手上……

“阿九，那日的侮辱，就想这么算了么？”颜初唯恐天下不乱地用传音之术与她交谈，自己却如翩翩公子般端正地坐在椅上，清九狠狠瞪了林风一眼虽然他根本看不到。

林风只觉此女冷淡寡欲，十分镇定，颇有些高深莫测，心下正有些盘算，是否应该出些阴招，却忽听站了足足盏茶功夫的清九开口了，声音虽然隐藏着巨大的怒气，却很低很低，只有他听得清：“当铺里的债，今日正好找你了结！”

心下一愣，随即想起那日在小镇中被人逼的落荒而逃的屈辱遭遇。一丝阴冷笑容缓缓从嘴角浮起，呵，谁找谁了结，可还未必。差一点儿就没认出来呢，可惜，明明躲得很好，却还是自己送到了他手里！他一辈子都不曾受过那样的屈辱，今天，就要回报在她身上！

心中暗自谋划着，却只露出一点不怀好意的笑容，蓦地欺身而进，托向她下巴，轻轻道：“美人儿，今天再陪你好好玩玩！”

清九再度见他鬼魅般的身法，虽已有预料，却全无准备，不由大惊，狼狈地退了一步，顿时被全身的长裙绊住难以动弹，眼见就要落入他手中，却忽然想起了重要的事情，袍袖轻挥，身子化作流云般自他身边滑了过去，足下剑气渐凝，她飘飘升起。

长绫与衣袂被灵力激荡扬起，纯阳木刻成的古琴·引歌静静浮在她身前，昨夜下苦工背下的咒诀与琴上一一对应，她凝神敛气捏了剑诀竖在身前，一字一字吐出：“秦逢祈临，春生万物，无边草木，是为我助！”

似是与她的咒语呼应，几乎是刹那间，汉白玉的坪砖轰然裂开，隐隐听到嘶嘶的声音，足下大地中冒出巨大藤蔓，生长缠绕，顺着她双足爬上了她脖颈，看起来几乎要将她勒死。清九低低颂道：“幻！”

双指一并，指向林风，肩上藤蔓刹那间激射而出，坚硬如铁，只听得“嗖嗖嗖嗖”数声相连，那木藤快如斩刀，刹那间已在坪上斩了七八下，更在逼近几乎连滚带爬的林风。

天地间忽然暗了些许，有狂风骤起，将她衣带高高扬起，那一瞬她随着藤蔓闪电般向前飘去，口中冷冷吐出一个字：“斩！”

“手下留情！”“师哥！”台上嗖地站了两人起来，台下一片混乱躲避，就在那风起的刹那，巨大的藤蔓已重重斩在了林风身上！

清九静静漂浮在空中，衣袂飘带随着灵力的平息渐渐垂落，在高处俯视着林风狼狈不堪的样子，大概就如同那天夜里，他看着缩到墙角的自己。

这是她第一次动用法术伤人，也是她第一次，跟伤害自己的人动手。

虽然不好意思承认，但是不得不说，这样多的目光下，宽袍大袖下，她的手还在轻轻颤抖着。毕竟是凡人，想要和修士抗衡，还是太远了。

“哥！哥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微风拂过，没有血腥味，没有尘土，弈星坪还是原来的模样，甚至连方才剧斗中被彻底毁坏的地砖都还是静静地完整地躺在那里。

林风轻轻按着胸口，本该被切开，把身体割裂的地方，脸上惊恐的神色还未消除。隐隐，还能感觉到一丝疼痛。简直就像是真的一样。

高台之上，骤怒起身的杨盟主已明白方才之事，有些尴尬地叹了口气，打着圆场：“不愧是玉衡真人门下高徒，清九姑娘这招‘秦逢幻木’用得当真是出神入化，就连杨某人都险些入了你的幻术，哈哈，哈哈，名师出高徒，后生可畏呐……”

清九飘然回到了高台上，腿其实有些发软，但当然不会让别人看出来，只轻轻一揖，道：“累得诸位担心了，罪过，在下在此赔礼，还请诸位莫要怪罪。”

台下蓦地寂静，跟着就像炸油一般闹了起来，有笑声，有后怕，有嘲讽，有赞叹……这些全都未入清九之耳，她只隐约看见坪中林夕偷偷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扶着林风回了座。

这本是他咎由自取，这丢脸也是他心性所致，清九不觉得自己有错……可是这样看来，自己会不会，也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人呢……

杨盟主重新站上高台，压下了坪中喧闹之声，宣布第一场悬圃清九技高一筹，令下一场两人下台。台下重又鸦雀无声，众人目光皆被下一场比试吸引了过去，无人注意到颜初眉间淡淡的忧色。

幻术，惑人心性，与施术者自身功力，定力，及受术者定力都有关系。以她的灵力，绝不足以将这许多人困入术中。

是杀气。方才那术中所含杀气，几乎连他都要心旌神摇。果然，就算封印仍在，就算体质尤为特殊，也还是受到了这样幅度的影响吗……

呵，对于不懂得保护自己的她来说，也不知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接下来好几场，清九都有些心神不定，毕竟幻术同样也会影响到施术者自己的心境，这法术她第一次用，其实有些超出负荷。凝神调息了片刻，外边已兜转打过数场，清九一边暗呼可惜，一边想着，果然如自己所料，凡人再怎么强，在修士面前，也只是不堪一击的水平罢了。不然她也并没有这个胆子和林风较劲。

换句话说，她方才能打得那么漂亮，一招秒杀，完全是仗着，我飞得这么高，不服你就上来打我呀。

所以说，人靠衣装，穿得道貌岸然，别人便不会以小人之心来揣度你，这也是十分有必要的。清九出神地想着，点了点头，却忽然看到晚凌自她身边走过，稍稍顿了顿，飘然下了台。

啊，轮到他了吗。清九打起精神，虽说晚凌这场比试，就算对上修士，大概也是秒杀，但“自家”人上场，是一定要支持的。

眼风四下一扫，发现全场目光都被紧紧吸引在了他身上，有的姑娘眼珠子几乎都要掉下来。与他对峙的姑娘纵然容貌出众温婉可人，此刻却也全无光辉……哦不，那姑娘也在盯着他，简直想要把他厚厚的玄袍看透一般。

清九暗自叹了一口气，就听见台下归奏一福道：“请公子赐教。”

”请。“

“请公子先出手吧。”

晚凌摇了摇头，清九知道他是绝不肯对女子先出手的，否则大可出手威慑包围自己的女孩们。”请。“

归奏愣了愣，没想到他连一个字都不肯多说，只得明说道：“比武场上何须容情？少侠不必介怀，小女子不过一介凡夫，粗通武艺，不敢与少侠相较，只盼能一见公子风姿，心意已足，请少侠不吝赐教！”

两人你让我我让你，诺大一个比武场竟然清清静静，这么久都没有打起来，下头不免又有些喧闹，晚凌微微皱了眉头，似乎觉得任台下这样看着一个姑娘甚是失礼，不再拒绝，挥了挥长剑，道：”当心。“

清九坐在台上，坐姿端正，心中却暗自腹诽，一月不见，师兄剑势愈发凌厉了，想来没少练过剑，只是不知道那天一样被缠住的情况有多少？今天他这么一露脸，喜欢他的人大概又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