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九虽然不顾忌形象，但在一个外人面前还是难以放心睡着的，况这外人还有点帅，若是不小心做出什么丢脸的举动，后面与他相处那一月可就难熬了。

一想到要跟他单独相处整整一个月，清九觉得一股热意爬上脸颊，她素来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唯一亲近一些的师兄，也是冰山一般的人物，第一次和别人独处，还是个男孩子，真是太难为了。

看这颜初的模样，大概也是很受女孩子欢迎的，不知道她会不会又遭桃花厄……

拿手背轻轻冰了一下脸颊，清九连忙岔开思路，小声问道：“话说，颜初，你是不是知道很多东西？”

颜初沉吟道：“这……大概略知一点吧，你想问什么？”

清九抱着手臂缩了缩，道：“嗯……那个群仙会，是什么啊……”

颜初松了一口气，带着笑意缓缓道：“群仙会是东方世家落星盟筹办的一个集会，每百年一次，遍邀九大门派前往做客，以供年轻一辈游历切磋，以长见识，会后还会开放秘境试炼，给予优胜者以宝物，以作勉励。各门仙家虽不贪图名声利益，却也难得一聚，便顺水推舟，有了这百年一度的群仙会了。”

清九听得渐渐入神，心中想的却是这人声音真是好听，悠悠转转，温柔又有力，要是能听他一直说下去就好了……半晌突然回过神来，暗呼失礼，轻咳了一声，道：“那，你知道是哪九大门派么？我以前可从来没听师傅说起过呢……”

颜初微微笑着，投向她的目光柔和如春水，缓声道：“九大门派，说的是悬圃，昆仑，蓬莱，紫竹，长绝，清音五大派，与南林北李，西唐东杨四大世家。”顿了顿，挨个介绍道,

昆仑与悬圃自然不需我来介绍，蓬莱岛也无甚可说。紫竹海位居南方一处海岛上，气候终年炎热，门派中全是女子，脾气……呵呵，十分率直。这一门主要以匕首，长鞭为武器，身法迅捷，若你切磋时遇上了，倒要分外留心，须得后发制人。”

“长绝门自负风雅，诗词歌赋，书酒棋画无一不精，只可惜如今弟子多剩莽撞之辈，徒学了五行法术，便可招摇过市。此门中弟子精于一行术法，威力甚大，然也不难破除，你可与他们近身抢攻，便可制敌。”

清九听得有些出神，没想到山下竟然有这么多复杂的事情，记得脑子都模糊了，但是颜初这么尽心尽力地给他讲解，心中倒也十分感谢。只是稍微奇怪，这几个，门派在他口中，好像评价都不太高的样子呢。

“清音寺乃佛门胜地，寺中弟子不问世事，不争成败，以苍生为己任，是十分值得佩服的，只不过百年前正邪大战中他们损失惨重，尽管闭寺修行百年，只怕未能恢复元气，不足为虑，你若遇上，尽管仗着身法游斗便是。”

“至于剩下的四个世家……呵……”颜初压低了声音笑了笑，清九只觉心里头砰的一跳，方才养出来的睡意全都没了。

“西方唐门精擅机关毒术，虽不修仙法，亦绝不可小觑，若非万不得已，不可招惹。东方落星盟杨家，那日你也见过他们的少主，他们本是军旅出身，不通法术。不过似乎听说杨盟主这位公子十分有仙资，因而已搜罗了不少异士传他仙法……”

清九咋舌道：“我怎么没看出来他这么厉害……啊，抱歉，打断你了。”

颜初轻笑摇了摇头，心中想着她拆台的功夫还是一点儿没落下，续道：“如若遇上，不可轻敌。北方归鸿城中归家不通仙法，南方神剑山庄林家亦是绣花枕头，都不必放在心上。算来，你若能稍稍勤练一番法术，大概唯有紫竹，长绝，落星，唐门可与你一争长短。至于在下和令师兄……自然是不会对你下手的。”

清九听他对各门都颇有贬低，不由压下睡意好奇道：“这么说，你们蓬莱是最厉害的？”

颜初又摇了摇头，颇有些谈笑江山的风采：“各门各派中高手层出，又岂敢当最厉害？只是，凭那几位少侠，若要胜过在下，只怕确需一番功夫。”

清九暗自唏嘘他的自大，但已见识过他的功夫，的确没话说。难以置信的是，被他这么一鼓吹，自己差点真想去练法术了。想了想，又道：“你刚才说什么百年前正邪之战，那又是什么？”

颜初微微一愣，似乎并不太愿意提起这个问题，草草带过：“极西之地有一教派名曰天衍，行事颇受中原不容，被唤作魔教，那便是正邪间起了冲突吧。百年前在下也未出生，此事诚然知焉不详。”

清九本拟听到段精彩的故事，闻言不由大失所望，低低咕哝了一声，睡意袭上来，勉强抵抗着，问道：“那你们蓬莱……用什么法术啊……”

颜初微微一笑，道：“蓬莱多以符咒、符灵参战，必要时也会在武器上灌注五行灵力近身攻击。”

“哦……符咒啊……嗯……”清九声音越来越低，呼吸声渐渐均匀起来，竟是不留神睡着了。

颜初有些意外，愣了半晌，忍不住凑了过去。

她睡着的时候，身子缩成一团，眉头微微蹙着，一脸严肃的模样，就算在梦中也没有欢笑的时刻。

颜初有些心疼，偷偷伸出手，将她额上几缕碎发拢到耳后，轻手轻脚地脱下外衫，再次给她盖上。

清九无意识地挣了挣，似乎有些不舒服，颜初心底跳了跳，怕惊扰了她休息，却见清九只是将衣服拉得更紧些，恰拽住他的袖角。

颜初松了一口气，轻轻抽出袖角，却被清九紧紧攥住，小小的身子轻颤着，她模模糊糊地呢喃：“……不……不要走……”

是做梦了吗……梦到什么了？这样的孤单？

颜初伸出手，心疼地想替她抚平眉头，却终是无奈地缩了回来。

我不在的时候，原来你过得不好……

这么多年的时间，一直都不开心吗……

别怕，我回来了，我不走……不会再让人夺走你……

静静在她身边坐下，任她揪紧袖子，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那样用力。

他低低道：“别怕，我在……”

清九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她缩成一团紧贴着颜初睡得死死的，手里还攥着一团皱巴巴的，不属于她的衣服。

清九第一反应就是重新闭上了眼睛，不能接受自己所看到的。然而颜初早已发现，展颜道：“若是醒了便起来吧，天色已晚，恰找到个地方落脚了。”

清九捂着红透的脸坐起来，匆忙往旁边挪了几尺，不防睡时本来就已在边缘，重心一倾就要栽下去。颜初早有所料地拽住她手腕，摇头笑道：“莫慌，莫慌，这重霄之上也无他人，慢慢梳洗便是。”

说罢背过了身去。清九重新坐好，脸上红色几乎将脖子也烧起来，一面摸出银篦打理长发。颜初墨色的长发流云一般垂到腰际，只在脖颈处轻轻束了一道，倒是与她很像，独独多了额前两绺罢了。打量他挺拔背影时却不禁一愣，低头看时，果然，他的袍子又是披在自己身上，还被裹得紧紧的皱皱的，看不出材质，但好像要弄平整不是那么容易。

“那……那个……实在对不起……太失礼了……”清九红着脸细若蚊鸣地赔罪，实在找不到理由来减轻自己的罪行。

颜初温声道：“呵……无妨，你能休息好便是在下之荣幸。”

清九愣了愣，似乎方才确实没有再做噩梦，睡了个好觉……许久以来，已是难得了……

“说来，我观你气色不佳，莫非时常噩梦缠身？”覆面下的眸子略带忧色，只可惜她并未看见。

清九点了点头，叹道：“是啊……每次都…………哎呀，糟了。”

“怎么了？”颜初缓声道，声音中总有一种让人镇定的力量。

“啧……我的发带不见了……”清九徒然拢着发，面上微露愁色，披着头发虽说不会有大碍，但总归不成体统……

“坐过来。”颜初柔声道，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啊？……好。”清九脸上一红，连忙低下头去，蹭到了他身边，背对着他，又扯了扯衣服显得整齐一点儿。幸亏她穿的是短袍，否则以她睡姿，非得解开重系不可。

修长的手指不经意滑过她脖颈，将长发拢起，轻轻自她手中接过了银篦，温柔地梳理起发丝，动作娴熟而优美。结辫，绾发，盘髻，短短时间内一气呵成，清九还来不及惊讶，修长的手已将银篦递到她眼前，借着银质的反光，隐约看到那是个清爽而干脆的发型。

轻轻抚了抚脑后发髻，颜初顺手将她耳畔碎发拢在鬓边，清九脸红得要烧起来，低声道：“谢谢你啦，我真是……什么都不会，尽给你添麻烦了……说起来，你怎么会绾发？”

颜初细细打量了一番她的发髻，似嫌不够稳妥，自怀中摸出一支古朴简拙的乌木簪子簪了上去，才微微点了点头，缓声道：“从前有个朋友，也是不爱梳髻，总托我帮忙。”

原来是……别的朋友啊……清九心下暗自想着，不知为什么，竟会有一点失落。

颜初静静打量着她，笑意恬淡。这簪子，终有了回到主人发上这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