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激的反应动作把黑影吓得有点愣，卡像她脖子准备一招制敌接着逼问来意的动作就做不下去，犹豫了片刻，还是放下了手，恶狠狠地问：”什么人！“

清九干脆放弃捡琴，双手紧紧捂住耳朵，歇斯底里地尖叫：”鬼啊——“

黑影有点错愕，半晌后大怒道：”你！死丫头，你才是鬼！老子活的好好的，偏要咒我死！“

两声尖叫之后清九其实已经冷静了许多，指尖拢在怀里偷偷捂了个诀出来，等着稍有不对就进行偷袭，捏着诀的手指却在不住地颤抖，也不知是吓得还是冻得僵硬，一点一点往后挪着缩开：”这年头，鬼都这么凶……“

又想起越蹭离琴越远，没琴不好发招式，于是偷偷抬了一点头往琴那里蹭去。

却不料一抬头正看到一张狰狞愤怒的脸孔，”啊——“又是惨绝人寰的尖叫，重又闭紧了眼睛。

黑影本来是想凑近逼她看清自己的样貌，那就自然认出不是鬼，却不想被她在耳边一声尖叫，几乎要刺破耳膜，愤怒地捂着耳朵跳开：”死丫头！你叫什么叫！再叫老子把你舌头割下来！“

清九没料到自己怕成这样，厉鬼反倒跳开，愣了一愣，顿时长了底气，叉着腰指着他道：”何方厉鬼，报上名来！竟敢在姑娘眼皮子底下放肆！还不快快退散！“

黑影愤怒地扑上来揪她衣领，清九难得敏捷地躲开，法诀一挥，在幽暗的山洞中带出好看的残影，边上古琴自鸣，应和着投出乐律，黑影不耐地躲开，道：”死丫头你烦不烦，说了多少次老子不是鬼不是鬼不是鬼！你这点儿小把戏笑死人了！“

清九被人侮辱了智商又侮辱了法术，一时间有点懵，反应过来后细细一想，好想，是有哪里不太像鬼啊……嗯……鬼，好像脾气不会这么大……可是人，怎么会在这里？不对……不是鬼未必就是人啊，难道说是妖怪？嗯！看这个样子多半是！

清九瞪大了眼睛：”死妖怪，快给本姑娘现出原形！“

那黑影被气得咳了两声，站定时随手一挥，一团黑气劈向她来。清九没料到他说动手就动手，尖叫一声，转身就逃，全然想不起也来不及什么法诀，黑气险险掠过她身边，被劈中的石柱崩散四裂，清九轻呼一声，不留神踏中碎石崴了脚，晃了晃便向地上摔去。

黑影错愕片刻，大约未曾料到这个气势汹汹的姑娘竟然如此不堪，本来并没打算伤她，急忙伸出手去，却突觉眼前亮了一亮。

周身轻飘飘的，似乎有些凉意，双目被强光刺得有些发疼，耳畔隐隐约约听到风声，像是广袤无垠的草原中万马奔腾。

是剑气！

倏忽而来，顷刻间已贯穿这窄窄甬道！

喷薄，呼啸，压迫着，仿佛要撕毁一切！

隐约听见凄厉鬼哭声，像是无数怨灵亡于剑下，永世，不得超生！

天地都为这一刻而寂！

极度的压迫感下剑气呼啸而过，黑影久久未能回过神来喘一口气。

他……还活着？这剑气，竟然……落空了？

满眼的白光渐渐散去，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加诸身上，手腕被人紧紧拉住，承受了全身的重量。比她高了一个多头的俊朗少年紧皱着眉头，挡在了她身前。黑白的光影间有入梦般的错觉，好像在好久，好久以前，也有这样一个人，在她身前，为她挡下了所有危险。

俊朗少年侧了侧头，冷冷道：“怎的这般狼狈。”并非询问，而是关心，她认识他这么久，方能明白其中意味。

少年清冷的声音提醒她现在是怎样别扭的一个姿势，他几乎是拎着清九，却又与她隔了一个人的距离，匆匆扫了她一眼确认没缺胳膊少腿儿，转过头便看向黑影，目光冷若万年玄冰。

“滚。”

用膝盖想也知道实力的悬殊，黑影连怒气都被冲刷得一丝不剩，如同衣衫碎片一般随风扬去。黑影紧紧咬着牙，渐渐缩进了黑暗中。

清九怔怔看着身前之人，似乎有某个情节与梦境重合，蹙着眉头细细思考。俊朗少年打发走了对手，转过身来时脸色就要柔和得多，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眉头舒展了些：“受伤了？”

清九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没，没事，他没打到我……”缓缓站直身子，却忽然牵动脚伤，忍不住“哎唷”了一声，整个人又被少年拎住，“果真受伤了？我不该放过他。”

清九忙摇了摇头表示：“没事，我自己崴了脚，无碍的。……说起来，师兄，你怎么会来？”

晚凌师兄鄙夷地看了她一眼：“算来今日你该往山下一趟，顺道接你回山。”然后看到洞口的杂物，顺着进来，发现师妹竟被蝼蚁之辈欺负。虽怒气并未表露出来，却深悔方才下手太轻了。

昆仑剑派与悬圃比邻，关系速来极好，晚凌便是剑派中佼佼人物。清九与门派中师兄姐们相处大多受疏离，却唯独与晚凌交好。晚凌性子外冷内热，对这个师妹也素来关怀备至，大概同是自幼失亲，心中怜惜吧。

清九脸红了红，黑暗中看得并不是很清晰，垂下头偷偷用袖子抹了一把脸，讪讪道：“谢谢……又麻烦师兄了……”

晚凌微微摇头：“你我不必说这些。”顿了顿，环顾四周，递给她一方手帕：“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先回山吧。”

带头往外走去，清九怯怯拉了他的袖角跟在后头，就算只是一点点，也觉得像是有了依靠。晚凌走在前头，没有回头，只是将脚步放得很慢，淡淡道：“回去好好学法术，别再被这些宵小伤了。毕竟不是每次能及时赶来。”

清九认真地笑了笑，说：“可是这样已经很好了啊，真的。”那些繁杂的法术，有什么意思啊。就算学了，也没有办法保护自己，大家也都那么强，不会需要她的，那么，学了来干嘛呢？她只是一个多余的人罢了。

晚凌摇了摇头，不再多说，出了洞，凝出一把气剑来，清九已熟门熟路地站了上去，有些一瘸一拐。晚凌多看了她的腿一眼，淡淡嘱咐道：“回去好好处理。”

清九乖巧地点点头。白云从脚下滑过，自洞穴中出来才明白阳光的可贵，深深呼吸了一口不带潮气的空气，隐隐觉得心里还有些不安。

“师兄……”她扯了扯晚凌的袖子。晚凌微微回头。“嗯？”

“好像……还有哪里不对……”她皱着眉头回想。那时被恐惧和欢喜冲昏了头脑，差点忘了进洞最初的目的。那人虽然凶恶，但并非妖类，也不像是乐乐口中描述的会惨叫鬼号的妖怪……把想法说给晚凌听，晚凌沉思了片刻，不以为意：“小小妖怪，抽空再去除掉。”

她笑道：“有师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师兄到时候也要记得带上我呀~”

晚凌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昆仑弟子以气化剑，御剑时本不该分心，若非他功力深厚，只怕掉下去都是可能的。

御剑比走路要快得多了，上山不过是盏茶功夫。晚凌回昆仑剑派复命，清九告别后便独自回悬圃独院中休养。师傅对她素来十分宽松，师兄师姐们更不会来找她，因此这里素来十分清净。

脚上的伤还在发疼，走路时要小心地避开。只是些小伤，用法术顷刻便能痊愈，她却并不想动手。似乎这样的疼痛就能提醒自己的软弱无能。

扶着椅子坐下，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片白光中隐隐约约重合的身影，只是穷尽所有回忆，都找不到他的存在，就像是心底深处最美的幻想，自私地，唯一地，不顾一切地保护自己。

手不自主地抚上心口。这里一直是冷的，没有爱，没有恨，没有欲，从未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与奢求，原来在深处，却有着这样强烈的希冀么……呵……

这世上有多少的高傲背后，原来是自卑呢？

又有多少不想要的背后，原来是得不到呢？

这样的自己，没有容貌，学不好法术，还不肯努力，什么都要靠别人……嗯，没有权利有这样的幻想。

清九支着额坐在桌边自嘲地想着，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哈~！我找到你了！”小小的身影突然蹦出来，背着手窜到了他身侧。露台上的男孩穿着样式繁复的衣袍，只是面容却模模糊糊难以看清。“我就知道你又在这里偷懒~”

男孩皱起眉头，轻斥道：“胡、胡闹，我有在练法术。哼，你这一打断，我又忘了。”

女孩撅起嘴唇，不屑地转过脸去：“嘁，偷懒就偷懒嘛，何必扭扭捏捏……反正这些法诀又长又绕又无聊，谁愿意学了……”

男孩心中暗自附和着，却不得不拿起架子：“你也该好好学学了，整天偷懒。好啦，我真要练法术了，不然明天爹爹又要骂我了，快去找阿七玩吧。”

女孩叹了口气，道：“好吧好吧，反正每次叔叔责罚你，我也要跟着遭殃……”

……

雾气渐渐浓了起来，遮住了眼前的景象，声音被拉长而变得缥缈。身体轻飘飘的，意识介于清醒与模糊之间。

是梦吗……又是，这样的梦……

那个人……原来是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