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雪渊所料,在厢房里找到的陈公子果然还是死了。找到的时候甚至难以辨认容貌,只见全身皮肤干皱紧缩,衣服已经掩不住皮包骨,松松的耷拉在身上。
“看来,陈公子是被人吸干了精气而亡。”
“精气?”白玉砚忍住心悸将只剩骨头的陈公子从书案上扶起来,抱到了凌曦准备的竹席里。“被人吸干了精气是这样,若是被人吸了魂魄呢?”
雪渊在凌曦身旁猛地抬头,讶异又震惊地看了一眼白玉砚,又不由自主提防地瞥了一眼凌曦,见凌曦面色如常才稍稍安下心来。白玉砚觉得像是要被雪渊直勾勾瞪着的目光烧成灰烬了,却还是假装没有看到,继续问道:“要是被人吸了魂魄会是什么样的死法?”
凌曦略有诧异,却还是思索道:“这你倒还真问到我了。我至今没有见过还有这么邪门的心法秘诀,不过,若真是要给这些害人的招数排资论辈,吸精气虽然狠毒,却不及魂魄万分之一了。”
“魂魄是世上最上等的灵,精气不过是肉身。肉身没了还可以投胎转世,精魂不灭。若是这世上真有人修吸人魂魄这么一套心法,才是最最下乘恶毒之人。”
白玉砚偷偷瞥一眼雪渊,只见她低着头看不见神色。抬眼却见凌曦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欲言又止。才惊觉他一定是误会什么了,连忙摆手道:“我可没有学过,只是好奇罢了。”
凌曦这才安心地点点头,道:“那赶紧收拾吧。”
白玉砚再抬头时雪渊却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房间。
匆匆将陈公子埋在桃花树下,培土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感伤。凌曦抱剑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看不出究竟是否也如此难过。“不为陈公子立个碑吗?我听说……”话一出口,白玉砚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最终也是尘归尘,土归土,何必多此一举。”
但到了最后,在白玉砚的坚持下凌曦还是为陈公子立了一个简单的碑。从柴房找来的枯木削成扁扁的长条,上面两个俊秀飘逸的大字:陈邡。简简单单,没有附上陈家显赫的权势,也没有缠缠痴痴的吾儿吾夫等名号。
等一切收拾妥当已是斜阳惨照,凌曦洗洗手下厨做饭,白玉砚插不上手,坐在抄手游廊上听蝉鸣。夕阳半沉的天幕晕开昏昏黄黄惨惨淡淡模糊不清的颜色,高大的树木轮廓已经是一圈黑影,一阵晚风拂过还带着混混沌沌干燥的热气。雪渊一袭红衣算是最亮眼的一抹色彩,从荷花池旁走来,停在了白玉砚面前。
“小白……”他听到她犹犹豫豫地声音。下山以来他们都改变了很多,以前的雪渊清冷而又睿智,果断又坚决。以前的自己向往山下繁华光景,无忧无虑,还以为怨毒、死亡都只是遥远的故事。
雪渊坐在白玉砚身边,诚恳的看向他。“小白,你还愿意相信我吗?”
“你为什么这么问?”
雪渊又凑近一点,直直看向白玉砚的眼底,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你如果不喜欢,我以后都不会再用,我保证。”
白玉砚有些迷惑,他知道雪渊那个“不喜欢”指的是什么,只是,“你喜欢吗?”
“形势所逼,不到迫不得已没有人愿意当坏人。”
白玉砚“嚯”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雪渊,道:“我只想知道,你会不会愧疚?当生命从你手中流逝的时候你会不会感到不安?”
雪渊拉住白玉砚的衣袖,也站了起来。“会。但我不想骗你,我之所以收手只是因为你,不是因为愧疚不安。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选择自保,除非你不愿意。”她反手指着陈公子的墓碑道:“你练那个害你的人都可以心存怜悯,为什么不能原谅我?”
白玉砚掰开雪渊紧扣他衣袖的手指,第一次冷声道:“因为我不想有一天我对你也会有一丁点的怜悯。”
雪渊追上白玉砚的背影,再一次拉住他的衣袖,绕到他的面前道:“我可以向你保证,从今日起,我绝不再用。”
“等找到爷爷我们就回昆仑山,从此以后再也不入凡尘。你还像在山上那样就好,不用担心那么多,我们还是我们,回山上我们还过单纯的日子,好不好?”
白玉砚握住雪渊白皙的手,低头对上了她带着期盼的目光,狠狠心拨开她了的双手。“不论你是什么样的人、做了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但是我不会看着原本善良的你变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我答应过爷爷,我会照顾好你。”他把照顾“好”咬的很重,眼中有一种倔强。
雪渊回想起在火海中白玉砚的坚决,不由得一阵寒意。“即使代价是付出我的生命,你也要维护你心中所谓的那些善良吗?难道在你眼中,你愿意抱着我的高洁的尸体也不愿意看到一个活生生的我站在你面前吗?”在夜色的掩映下,即使是站得极近也到不了彼此的瞳孔。雪渊此时却无比的感谢这漆黑的天幕将她的脆弱掩盖的刚刚好,让她足以像往常一样抬起高傲的下巴,清清冷冷地说:“如果这是你需要的,我恐怕不能如你的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