倡儒丐（肆）

“三天三日照儒生，缺米少水怎过活。

偶遇江湖女子义，舍身忘死来相助。”

江湖看到我的时候，我正拿着本《孙子兵法》躺在魏县的一方破庙里，脑袋傻乎乎对着一个大洞，大洞上面是深不见底的淡蓝色天空。

那时候的我已经是狼狈不堪，淡青色长衫经过阳光的曝晒和泥土的润泽已经是说不出来什么颜色了。

眼窝深深凹陷，苍白的脸，龟裂的嘴唇，无一不昭示着我的生命，即将走向尽头。

没有食物，如何过活。

我像个垂垂老矣的老头，望着天空，最终闭起了眼。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听见有人的脚步声，我恍惚间睁开了眼。

那个女孩子就这样出现在了我的面前，粗布麻衣，面若桃花。

她蜷缩在角落里，像只无助的小兽。

她的手里握着个白花花的馒头，怀里还有个牛皮做的水袋，我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水。

她瞧着我盯着她怀里的水和馒头毫不客气地眯起了眼，挑着眉头：“你若抢我的东西，我定把你打的连躺也是件奢侈的事情。”

我只是淡淡笑着，保持着儒生一贯的气节。

“姑娘放心，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要你的东西也没什么用。”

“那可吃不准呢。”

我躺在椅子上一躺就是大半天，直到太阳隐没了光辉，月亮当空照连带着万里星辰也在闪烁。那个姑娘依旧在那个角落里，默默蹲着。

“你的腿不会麻么，过来坐会儿。”

她只睁大了双眼，往后缩了缩头。

“你若有烦恼的事，大可和我说说，反正我也是将死的人了。”

我心里好笑，她总是缩在角落里，捧着个馒头死活不放手，像是极珍极爱的宝物，放下一秒，就有人来掠夺，就有人来争抢。

“书生，这个馒头，给你吃。”

我摇了摇头，不要。

她突然冲出来，拦腰抱起我，小小的姑娘身体里的能量突然爆发，我惊讶的长大了嘴巴，拍拍她的头，我并不能挣扎，看来没有恶意索性了她的动作。

“这理县并不是我的家呢。”

我微微笑着，感觉身体力不从心，我虚弱地说：“你可接着讲，这世上只有死人会保守秘密。”

“你别说死不死的，我虽没学过书，道理还是懂一些的。好了好了，我要讲故事了，您当个有趣故事好了，到了阴间也别和牛头马面嚼舌根，这事儿太丢人。”

我点头，她把我放了下来，继续她那个所谓极度丢人的故事。

“我出生在魏县，和理县不同，那边常年干旱无雨，连带着庄稼都成了稀罕物。事情发生在一个月之前，我一个朋友竟然为了三斗米烧了整一东家大房，你猜怎么？米没得到还搭上了自己姣好的容貌。

我另个朋友是标准的烂好人，对谁都好，对谁都死心塌地，觉得那是个好人那就得是个好人。于是她就每日每夜的照顾那个女人，到了什么程度呢？感染了风寒，死了。

那几天我正去西家大院讨个说法全然不知道这件事，你猜我回去的时候那个女人怎么说？

''蓝花死了，为我敷药时倒下了。''

书生你是不是觉得她很不要脸呢？是不是呢？”

我听了她的故事不免有些伤感，两个都是她的朋友，一个没心没肺，一个死心塌地。

没心没肺的害死了死心塌地的一个，依旧没心没肺，死心塌地的那个却真的死了。

我在心里绕来绕去，绕的我脑袋有些疼，隐隐约约有了羽化的痕迹。

“你怎么会想到来理县呢？”

“蓝花有对养父母，对她极好，我想这件事应该是要让他们知道的，虽然这不是件好事。虽然这么想，但我还是迷路了，走岔了一条路，来了理县。

我猜呢，是上天故意让我走错的，给你讲个趣事哩。”

我再也笑不动，动了动手指，然后再也不动了。

“倡儒丐，是世上最无奈的事了。”

她还想问我倡儒丐是什么，我不能回答她了，还是有点遗憾，不能向她解释。

罢了，我身为一个局外人，也仅仅是个局外人，不能改变丝毫的事。

她没有救我，但心灵却已把我救赎。

我不需粮食与水，只缺三寸游子心。

远游勿忘初衷，这一点我早就忘了。

谢谢你，不知道名字的姑娘。

“别忘了我，我叫江湖。”

牛头马面奇怪的看着我，问：“你为何笑？”

我摆了摆手，不觉伤感。

“她说，她叫江湖。”

这便已然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