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赐
第一章 神赐

没有尽头的黑暗吞噬了所有的梦想,连理智都是奢求,信仰更是难以企及的东西。情感只不过是利益的派生,哪一天,个体也能掌控一切了,脆弱的情感也就理所应当的崩塌了吧?没人愿意拯救这个岌岌可危的世界,若只是被一时的安逸蒙蔽了,那还是欣慰的,可是强大的各位,选择隔岸观火。

他们在期待着这个世界倾覆。

空中静谧的神殿,是唯一能得到慰藉的地方。这里从没有熙熙攘攘的朝拜者,没有成群结对的军队,更没有法力无边预知未来的祭司,甚至连供奉神明的建筑都没有。

这是个与众不同的庙宇。

只是一块奇异的巨石,漂浮在空中,像是海上的岛屿。巨石的表面,光可鉴人,上面矗立着白色石柱,柱上的花纹不是很复杂却无比精致。

走过石柱,是一泓明澈的泉,没有源头却是源源不断的,再向深处,古老的神像熠熠生辉,是个极英俊的男人。

时光太过久远,石像稍显陈旧,但不染纤尘,全身无一处破裂,哪怕是细微的瑕疵也不可见。

一位虔诚的守护者跪在神像之下,银发白衣。

“万能的真隐陛下,如果您怜悯您的子民就请您赐我一个如您般强大的孩子。”女子低喃。

轻盈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声音的主人是个儒雅的金眸男子。

“十四姬陛下。”男子向她恭敬的行礼。

女子缓缓站起,华服曳地,转身时阴冷的风吹得恰到好处,女子长长的银发和她洁白的衣裙一同舞起,衣袖边上有青绿色、蓝色、粉色深深浅浅的纹路,风吹过时,那些纹路就像神殿湖面的微波,一圈一圈不紧不慢。

遗世独立。

“巴利兹,我是在衷心的企盼这个孩子的降临,他若如真隐陛下一般强大,我们就还有未来。”女子偏过头,风比先前猛烈了些,她的银发离额头更远了些,发丝下一双红似鲜血的眼睛波澜不惊。

“巴利兹一直都相信十四姬陛下,若是没有未来,巴利兹也会誓死追随。”

“所以,巴利兹,以后你要把这忠心毫无保留的献给这位未来的凯思迪曼之王。”

空旷的神殿里,女子的话掷地有声,不容置喙。

巴利兹单膝跪下,“十四姬陛下,巴利兹谨记在心。”

在那个孩子还没诞生之时,誓约,不过一个遥遥无期的保证,可是,盟誓的地点是月界最神圣之所,见证人亦是血族最敬畏的。远古的王者,他为血族的安宁而死,千万年后,血族再次陷于水深火热,即使王者的血肉之躯早已不复存在,但灵魂的守护,仍在继续。

月界传来了喜讯,美丽的出尘十四姬陛下,怀孕了。每个人都给予了衷心的祝福,丹陛下和出尘十四姬陛下结合多年,一直无子,因为这个,血族上下终日惶恐不安。丹陛下睿智强大,十四姬陛下善良温婉,这样完美的王族,没人指控无子是他们自身的原因,现下贵族平民之间争夺、杀戮的戏码每日都在上演,伟大的真隐陛下痛恨自相残杀的行迹,当他终于忍无可忍了,惩罚便降临在王族身上。

红眸没有了未来,血族就注定覆灭。

出尘本家那个善良的小女儿再次给血族带来了惊喜,她的腹中正孕育着血族的未来。

不会有人知道,这个孩子是真隐陛下赐给她的。

她站在神殿的圣池边,她的对面是真隐陛下的雕像,英挺峻拔,他有一双很美丽的眼睛,眼神勇敢坚定,仿佛绝境也会在遇到这双眼睛时毫不犹豫的退缩。她只有十几岁时,第一次见到他,她就被迷住了,就是在那时她决心要永远侍奉他,日后的相处中,他不断地感染着她,他们似乎心意相通,因此她听到了他的心声,他的信念,他的追求,他的情怀。

他是在用灵魂影响她、督促她。

她微笑着走进他,想要距离他更近些,至于正向这边走来的那个人,她不想理会。

“知道我来了,还爱理不理。”

“嗯。”

她不喜欢丹来,她认为他的到来是对真隐陛下的亵渎,不过他自己好像没意识到这点。

丹走到她身旁,看了一眼神像,戏谑的说:“你说你的孩子是不是真隐陛下的转世?”

“我希望如此,但真隐陛下不会离开血灵,他热爱他的子民。”

“就像你一样吗?”

“我比不上真隐陛下。”这是她对他说过的,唯一一句发自内心的话。

她美丽的脸庞温柔似水,说到真隐陛下四个字时尤甚,连平日里为他所设的防线都有点不复存在的意思。

所以说,再强大的女人也做不到无欲无求。

“你真是太谦虚了。”他戏谑的笑着,像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嗯。”她敛去眼里的温柔,面上一派恬静,漫不经心的应付他,不怒、不愠、不喜、不悲,却疏离遥远。

“我的王后,我就是看上了你这不惊不喜的性格。”他执起她落在肩膀上的一缕银发,放在鼻端不着痕迹的嗅了嗅,清冽的香气灌入,在他体内蔓延。一霎那的失神,他血红的眸光倾泻到她被华丽的衣物遮挡了的脖子上。

这个女人与其说是王后,不如说是个祭司,还是个圣洁痴心的祭司,千年来独守这一方天地,不贪,不恋,就是心爱之人也是高贵伟大的远古王者真隐?凯思迪曼。

只有从这样的女人脖子上流下的才是真正的红眸之血,才是他一直以来所追求的味道。

十四姬握住他的手顺着银丝一路滑下,温和平静的脸上挂着清浅迷人的笑容,“丹,我的血是不会给你的,就算是尸体也不行。”

发梢从双方的指间逃离的同一时刻,丹反握住她的手,他施加的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既不会弄疼她也叫她无法从中抽离。几秒,他缓缓俯首,轻吻着她的手背,红唇冰凉,却灼伤了她,她一阵瑟缩。

“陛下,出尘末代大人在殿外等您。”巴利兹适时出现,解救了她。

丹意犹未尽,对巴利兹的意外造访颇为不满,“十四姬,你的兄长真不会挑时间,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原谅他。”

十四姬不动声色的抽回手,对他歉然一笑,他很受用的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心中的不满也随之平息,这才利索的离开神殿。

十四姬轻蹙了下眉头。

“十四姬陛下,您还好吗?”

“嗯,只是他越来越强大了。”她从袖中伸出被他吻过的的右手,上面被灼伤的裂口正慢慢愈合,不料愈合后手腕处像是被什么从内猛烈地撞击着,骚动过后,手背上那道伤口割裂了此处的肌肤。

“十四姬陛下!”

“不会有事的,他只是在警告我而已,以他容忍不了丑陋的性子,这个,几天后会消失的。”

巴利兹松了口气。

十四姬不再注意这伤口,专注、衷心的望向俊逸的神像。片刻,她完美无缺的左手覆上腹部,明明孩子还没成形,却能给她带来前所未有的欢乐,就连她不喜欢的人的触碰也不那么反感了。

真隐陛下赐给她的孩子,一定是最优秀的,一定是能完成他们共同心愿的救世主。

出尘家的小女儿分娩那天,月界的变化空前绝后,天地似被鲜血染红,侵略着每一个或暗或明的角落,鲜红所及之处,无论是修罗战场,还是小规模的战斗眨眼化为灰烬,战争里的人,没来及疼痛,便失去了永生的资格。

长者说这是王者的怜悯,与其看着同伴自相残杀,不如亲手了断这一切的罪恶,惩罚降临时,一人承担。

这一天,所有跟杀戮有关的均自发中断,人们敬畏的跪下,迎接新一任凯思迪曼家族成员的到来。

还有,那代表怜悯和惩罚的,红月。

巴利兹担忧的看着空中的巨轮红月,他活了几百年,还从未有过此番际遇,只依稀记得家中长辈说过真隐陛下去世时,月亮曾被染成了红色,想必就是现在这副样子。细想一下,今天刚诞生的小殿下定不平凡。

“巴利兹。”身后,十四姬的声音传来,虚弱而欢快。

“十四姬陛下。”

“你不应该将全部精力放在吾王身上吗?反倒一脸愁容。”十四姬半撑起身子,眸中满载爱怜之色,柔美的手下是漂亮的小婴儿。

“是,十四姬陛下,可是,吾王?陛下还没来,你是说……”

“我倒不希望他来,不然就被他发现了。”十四姬移开手,婴儿的小脑袋暴露出来,巴利兹深吸一口气,惶惑,震惊。

是红发红眸。

“吾王。”他单膝下跪。

“这个小家伙,真不安份,一出生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真隐陛下都没你猖狂。”她嬉笑着责备怀中的孩子,然而每一个字听起来又充满宠溺的味道。

巴利兹缓和了脸上的神色,也轻轻笑起。心中的石头可以落下了,前方,终于不再灰暗不知了。

“真隐陛下一生只心系一名女子,不是红眸,也不是其他眸色的贵族,是个叫殷的普通女子,有一双漂亮的深棕色眸子,现在,我就叫你殷,好吗?不说话就是同意咯。”母爱把十四姬变成一个耍赖顽皮的孩子,血红色的眼睛调皮的眨巴,牵动着朱唇上扬,那笑容不似一贯的温柔和包容,是一种不会出现在血族脸上的情愫,很多很多年以后,他跟随她怀中的孩子去到人类的世界,才知道,那便叫做爱。

十四姬慢慢坐直,银白的长发倾泻而下,包裹住她整个身子,飘动的白色衣衫像是水中的涟漪,浮动、轮回。

“小家伙,在你父亲还没来看你第一眼前,我们跟他玩个游戏,捉迷藏好吗?把你的红头发偷偷的藏起来,你说他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呢?”说话间,十四姬的白衣,心口那片映上了一小圈血迹,鲜血一沾上衣物便汹涌的晕开,很快攻占了她整个上身。

“十四姬陛下!”巴利兹惊叫。他见过十四姬流血,甚至从未想过十四姬会流血,因此他也不知道遇上这种事他该做什么,他只觉得应该立即到她身边去尽他所能阻止她体内狂躁的血液。

“不要过来。”十四姬冷静的喝止他。

巴利兹一心想过去根本顾不得其他,可是随着十四姬的一声轻喝他竟被无形的墙隔绝在外,怎么也迈不出下一步。

“巴利兹,封印这个孩子的力量,只有是身为红眸的我用心上的血来交换,血液越多,封印越坚固。”

“拥有一个红发红眸的孩子不是您的心愿吗?把他封印了您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吗?”

“不,没有白费,我在保护他,丹是绝望的王者,殷的出生会惹怒他,而我又怎么会容许他伤害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这个孩子可是真隐陛下赐给我的。”她的脸与婴儿贴到了一起,血色瞬间在她与婴儿的身上绽放,一道刺眼的银光从中迸裂,巴利兹一时适应不了闭了闭眼等他再睁开双眼时,小婴儿的红发已经变成了跟十四姬一样的颜色,而她们衣上的血也慢慢褪去。

“真好,我保护了你。”十四姬的嘴角终于又浮起了他熟悉的笑容,温柔和煦。

“十四姬陛下……”

“巴利兹,我没有把你当做外人,让你经历封印的过程会害了你。”她自然明白他对刚才被阻隔在外没能帮到她心存芥蒂,但是以他区区几百年的生命,纵使一直追随她,她心上的血也会让他失去理性,再做出违背自己心意的事。

“巴利兹明白,可是看着您独自承受噬心之痛,臣下身为金眸却什么也不能做,已经违背了心意,还要陛下来安慰,臣下实在是……”

“巴利兹。”她有如水晶的脸上绽开一抹杨柳拂面般的浅笑,细致温情,苍白的薄唇缓缓流出“谢谢”二字。

巴利兹一瞬间失了神,脸颊不由自主的红了。

哪里需要什么感谢,侍奉她是他自小的愿望,就像她将一片丹心都献给了神庙里的男人,无怨也无悔,怕的只是相伴的时间太少,来不及交付全部赤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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