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孔雀路过昨日救下孔暄的山丘时，突然林叶作响，眼前闪过一道黑影，想后退时已然晚了，随即就觉得眼前一黑，黑暗迅速蔓延开来，然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你是想杀了我？”白孔雀失了双眼，淡淡问道。

穷奇该也是觉着天下竟有如此胆大之人，竟敢与他如此说话，其他人若是知道他是穷奇，可都是要跪地求饶的啊，于是对他瞬间来了兴趣，更是嗅到了白孔雀身上散发的清气，金色的瞳仁中闪过一丝欣喜的神色。

“有理之人，乃善人，孤自然是要杀的。”穷奇清冷的声音很是特别，将欣喜从嗓音中抹去。

“有理亦或无理，敢问你是如何判断的？”白孔雀闻声，调整一下方向，面对着穷奇。听这人的回答，便已猜到了七八分。因为看不见，只能听那兽在运动时擦着树叶发出的声音来判断他的位置。

“孤以为，无理取闹乃无理，恶人，孤敬之；刚正不阿，有理博弈乃为善，良人，孤杀之。”那兽顷刻间幻化为人形，殷红色的长袍衬得面白如雪，很是妖异。

“如此，可有理否？”白孔雀闭上了眼睛，反正也看不见。没因为失明而有所恐慌。眼睛闪过亮光地最后一刻，隐隐看到了那人黑色的虎身闪过一抹殷红，没来由得想到这似乎是穷奇，并且根据他的话，更加确信，划伤他眼睛的就是穷奇。

白孔雀那么多书可不是白读的，自然知道穷奇的性子，不过这兽估应该不会杀他。这穷奇乃暴兽，要杀人一点理由都不带的，既然他有心思聊天，想必是觉着他有些地方比较特别吧，便也没再惧怕，与他聊起天来。

穷奇一时兴趣上来，蓦然想到几月前白泽与他说的话，让他觉得该找个人了解了解他，这样自己死的时候才好有人记挂。

“自然有。那善人，不过伪出来罢了，不想为人诟病，伪善之人，是真是可怕。天下不会有尽善之人，那獬豸虽认得出真善之人，但那个不是在这人世间渐渐褪去善良的外壳？最后连獬豸也看不到了？人初始善，但不过是无私欲罢了，初生儿有怎会有私欲？只是无知罢了。”

穷奇顿了顿，说，”那伪善之人总是拼命的伪装自己的本心，明明是挚爱，却拱手让给他人，表面只是惋惜，内心呢？伪装的真好。你口中的恶人在孤看来，恶人不会隐藏本心，想要便尽一切手段得到，这种人，手段爽朗，想要什么，从不加之隐藏，比起伪善之人，也更为安全。”

天下没有至善之人，穷奇感觉得到，所以他才会杀了那些所谓的善人。但白孔雀的身上散发出的清气让穷奇很振奋，穷奇便知道，白孔雀正是他要找的人。兴趣既上来，便难下去，想把自己的全部告诉他。

白孔雀闻言笑了笑，睁开已经看不见的眼睛，对不上焦距的眼仁涣散着，衬得笑容很是诡异。“于你来说，我是恶人还是善人呢？”

穷奇怂了怂肩“善人。”

“既如此，你为何不杀了我？还是你对将死之人很有耐心？”白孔雀既笃定穷奇不会杀他，所以就更是大胆，反正也是无聊，就要刨个根，问个底。

“何为善？无私欲而已。年过十八，灵魂竟如此清爽，孤活了这么久，到还真是第一次见。”穷奇也就明白说了“孤对你很有兴趣，不会杀你的。”顿了顿，似是要证明似的，说“你可有什么私欲吗？”

白孔雀笑道，“私欲啊……我倒是想把你的眼睛上划一道呢。”

“咳……”穷奇张了张嘴，差点被口水呛到“除了此事呢？”

白孔雀仔细想了想，发现还真没有了，便摇了摇头。

“这便是了。”穷奇走近两步，微微欠身，仔细瞧了瞧白孔雀的脸，甚是精致，尤其是那眼睛，精致得就如戏子刚描得眼妆似的。

不过漆黑的瞳仁里却没有焦距，穷奇为自己刚刚失手划瞎了他的眼感到惋惜，就更近得贴了上去。

白孔雀感觉到脸上有那人呼出得鼻息，冷冷的，白孔雀也感觉那人的脸就在自己面前，很近，在穷奇伸出手指，想勾起白孔雀的下巴之前，白孔雀就先向后退了一步，穷奇的手指只得捞了个空。

悻悻搓了搓手指，缩了回去，嘴角一抽，幸好这人看不见。穷奇想。若是白泽看到自己刚刚的样子，定会被笑话了。

“孤既弄坏了你的眼睛，再赔你一双便是。”穷奇挺了挺腰，居高临下地说道，可惜他忘了，白孔雀看不见，即便他如何展示魄力，也只是自己觉得罢了。

“你当真赔得起？”白孔雀又是一笑

“没有什么是孤赔不起的。”

“真是狂妄。”白孔雀闻言，下意识地就说出了口。穷奇听了这话，自是不爽，什么也没说，拉着白孔雀的袍袖就往那水亭方向走去。

白孔雀任他拉着，没来由得很信任他，脚下的路似很熟悉，心里变猜到了七八分。果不其然，忽然感觉门面一阵清风拂过，便听到了潺潺流水声。

“等着便是。”穷奇给白孔雀找了一块平坦些的石头，让白孔雀坐下，然后自己来到了潭边，脚尖点了点地，便化回了兽身。

他冲着溪水东照照，西看看，虽说他揪掉几撮毛对于他化成人形后并没有太大影响，但穷奇也是爱美之人，即使是兽身，也想要完美无缺，更何况这毛是自己施法揪掉的，是长不回来的了，所以穷奇就纠结啊纠结。

“喂，你可准备好了吗？”白孔雀在一旁催促到。穷奇正纠结呢，便冲白孔雀兽吼了两声表示等会儿。

白孔雀看不见，只能判断声音来确定穷奇的位置，听见这吼声，便判断出穷奇变回了兽身。白孔雀轻笑一声，道“怎？想兽化了再吃我？是嫌刚刚丘边的风景不好，便把我带到这里再吃掉吗？”

穷奇一听，不耐烦了，心一横，揪掉了脊背上的几撮毛，丢到水里洗净了，变回了人身，冲着白孔雀说道“孤说了不杀你，你竟如此小看孤的兴趣？孤若对一样事物感兴趣，会维持本心不变几百年的。”

边说手指便隔空在自己的毛上来回滑动，很快，一条黑布便织成了。“呵，随你去吧，我的寿命也就十几年罢了，怕满足不了你的兴趣。”穷奇扯过那条刚织好的黑布，没有回答白孔雀的话，走到白孔雀面前，轻声道“睁开眼睛。”

然后绕到白孔雀身后，把黑布条覆在他眼睛之上。

白孔雀睁开眼睛后感到眼睛上覆了条凉凉的东西，眼前的黑暗在渐渐褪去，白孔雀眨了眨眼，熟悉的景物映入眼帘，果真又看得见了。微微侧过头，看到穷奇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为自己将黑布条打好结，束在脑后。

“果真厉害。”

“那是自然。”

穷奇算是神兽中长的最好看的。化作人形更是如此。此时，穷奇双手匿于宽大的袍袖之中，长袍为殷红色镶青云滚边，内里为藏红色，更是衬的肤白如雪，腰间无带，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只束起了些许，用象牙骨简单的插着。

高挺的鼻梁，细长的双眼，一抹红唇轻轻勾着，淡淡的眉间有着“千”的字样。白孔雀眯了眯眼，用手扯了扯眼上的布，显然不太适应，起身拨弄了两下穷奇落在自己肩上的黑发，伸出食指，划过穷奇眉间的字样，问“这是何意？”

穷奇只是一笑。

后来白孔雀在始皇帝开国造字时，潜入皇宫造字处，把千字换成了穷奇眉间的那个字样，始皇帝看到也只是觉得眼熟，并无大不妥。只是那秦篆只用了一段时间，后来便再不用了。

白孔雀隔着覆眼罗布瞧了瞧天色，发现太阳已然偏西，便对穷奇说“天色以晚，你我就此别过。”白孔雀是再不想看见穷奇了，穷奇的想法正好与他所想相反，只是并未做任何挽留，斜靠在山石上，“请便。”

然后，白孔雀便回去了。穷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薄唇绽起一丝邪魅的笑容，不懂声色地跟着白孔雀。

白孔雀回到自家，收拾了一下棋盘，泡了一壶茶，打算下一盘棋 稳定一下情绪，拉了拉眼前的布料，柔和的触感倒是让他很快冷静下来，但是再看不到自己的眼睛了，心里忽然觉得失落得很。

三个时辰过去，身旁的蜡烛都已燃了一半，天色全然暗了下去，白孔雀伸了个懒腰，丢下棋局，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