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如果说候车室外让梅雪感觉到的只是这是心酸的话，那么当她真正登上火车的时候，她才发现这酸涩又算得了什么。

火车上满满当当的一车厢的人，不知是故意还是怎么样，林凡没有买到人比较少的卧铺，而只买到了硬座，而此时正值国庆长假，虽然没有春运那样恐怖的人流，但是出去旅游的以及趁着假期回家的到底还是把这节火车厢填的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梅雪呆呆的看着就那样坐在折叠椅上靠着行李箱在车道上睡着了的乘客，第一次经历这样事情的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这本就狭窄的通道上，密密麻麻的或坐着或躺着一个又一个睡着了乘客，行李箱和折叠椅就这样挡住了他们前行的脚步，梅雪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离本属于自己的座位是如此之远。

显然林凡却早已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只见他牵着梅雪的手，一个接着一个轻轻的喊醒在过道上睡着的乘客，然后流利的闪，跨，躲，竟然这样顺畅的带着梅雪走过了这段狭窄的路。

然后好不容易到了自己座位的梅雪竟然发现自己和林凡的座位上正躺着另一个熟睡着的随便的穿着一件浅蓝色呢子工装的阿姨，她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明目张胆的占座行为，一时间确实不太好意思喊醒正熟睡着的阿姨。

林凡站在旁边冷冷的看着正犹豫着喊不喊醒占座阿姨的梅雪，突然心中一动，竟然站在一边不动，丝毫不搭理梅雪那求助的眼神。

“凡......”梅雪轻轻的晃着林凡的胳膊娇嗔道，然而林凡却像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一样，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看到林凡这个样子，梅雪便知道他打定主意不会帮自己了。但是自己却着实不好意思喊醒这样一副疲惫模样的阿姨，或许她已经坐了很久的车，这个时候正需要一个座位好好休息一下，而自己又怎么能打扰这个为了家庭在外地劳累的而今趁着放假只想回家看一眼自己孩子的母亲呢。

梅雪最终还是没能开口，她一脸委屈的看着林凡，然而林凡却依旧是那副欠揍的冰山脸模样，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沉默着陪着梅雪站在自己座位的一边。

也不知是多久以后，躺在椅子上的阿姨终于醒了过来，她看着正站在一边的两个学生模样的少男少女正看着自己躺着的椅子，自然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随便的抚了一下自己乱蓬蓬的头发，然后就这样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林凡牵着梅雪的手走进了自己的座位，然后坐下，没有去管有些疑惑的梅雪，竟然直接强硬的让她躺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睡一会吧。”虽然依旧很冰冷，但是梅雪却从其中听出了一丝隐藏的温柔。

“可是那位阿姨？”

“她知道自己占了你的位置，自然起来之后就不会回到这儿了。”

“哦。”梅雪恍然大悟，“可是凡，我这样躺着不太好吧？”

而林凡却没有回答她的兴致，只是小心的从运动提包里拿出了一件风衣，然后温柔的放在了梅雪的身上。

“睡吧，到了我自然会喊醒你的。”林凡轻声说道，冰冷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一丝柔和，但是很快却又消失不见。

梅雪凝视着已经再次变得冰块的林凡，眼睛里有着光彩在转动。她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林凡说得对，现在的自己的确需要休息一会，因为太兴奋的原因，自己昨晚根本一宿没有睡，本来想熬一熬就过去了，但是哪怕已经抹了粉底掩饰，那黑眼圈也终究没有逃出林凡的眼睛。

躺在风衣下的梅雪突然想到了初一刚认识林凡的时候，两个人迷失在了军训拉练的山里面的那个夜晚。在那个孤独而又无助的夜里，北方独有的温差让自己难以入睡，而她本以为从来都是软蛋性子的林凡竟然在那一晚强硬的让她枕着他的大腿睡觉，梅雪至今还记得他脱下了自己的军训服的时候打着寒颤的样子，但就是这样，他依旧一夜没有动，只是让在腿上睡着了的自己不至于被惊醒。

而现在，梅雪看着此刻恍如入定一样坐在座位上望着窗外一动不动的少年，不知为何眼睛里竟然浮现出那个在第二天早上一边打着喷嚏一边寻找着木柴的少年的模样。

在花旗的两年里，父母自然早就知道自己喜欢着这样一个跟自己的身世完全不搭的少年，他们也无数次问过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终究被埋没在一个小城市里的高中生如此痴情，那个时候自己无法回答他们，因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爱着林凡，哪怕隔着万里的距离，哪怕两年没有见面，自己对他的爱却丝毫没有改变。

或许现在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自己当初为什么爱上他，而现在自己为什么深爱着他，哪怕回来之后，发现他变成了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人，哪怕回来之后自己已经很艰难融入他的生活，而自己，自己的内心深处对他的爱却从来没有消减，甚至更加浓烈。

甚至在那一晚把自己完完全全的给了他也从未感到后悔过，因为或许在那个时候自己便已经发现了，自己真正爱着的人，从来没有改变过吧。

梅雪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那个夜晚自己本来因为第一次被这样强硬的对待而赌气不愿睡觉让他难堪的，可最终却发现躺在这个男孩腿上的自己竟然莫名的涌出一种安心的感觉，然后就那样沉沉的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早晨才被男孩的终于忍受不住的咳嗽声惊醒。

那一晚是她自从她懂事回国后的几年里第一次没有在半夜被噩梦惊醒，没有任何理由，恍如回到了婴儿时期在母亲怀里安然睡去的感觉，不需要担心孤单，不需要畏惧任何危险，这个温柔的男孩会赶走这世界的一切污秽与苦痛，然后给自己一个安然的梦。

“原来你从来都没有变过啊，凡。”梅雪如是想到。然后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