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快忘记了我本来的模样,镜子里的人眉眼如画,一颦一笑透露出的是如流水般清澈的笑容,这般美好,怎会是那个受尽欺凌的我?
“老板娘真是有能耐,连我都以为这张脸本就是我的。”
苏卿手里把玩着一支蝴蝶发簪,蝴蝶的翅膀边缘染上一层黑色的灰烬,是大火灼烧之后留下的痕迹。
“皮相而已,姚姑娘若是不满意,再给你换一张便是。”
“那到不必了。”
我抚摸着自己的皮相,对着镜子睁大了眼睛怎么也看不够,生怕一眨眼,我又回到了原来的模样,可细腻嫩滑的触感摩挲着手指,是真实的。
苏卿走到了我的身后,镜子里倒映出她被奇怪装束包裹的窈窕身形,头发拉扯头皮紧了一下,我便看到那只半边黑色翅膀的蝴蝶稳稳插进了我的发髻。
“做个纪念”她说。
心里有些沉重,三天前的记忆随着这只蝴蝶簪子如风迎面而来,将我吹落在那场熊熊燃烧的大火里。
“姚茹初!我不会放过你的!”
姚蕙茹扶着额头半坐在地上,手指的缝隙不断有红色的液体的溢出,小巧精致的脸蛋也爬下了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不关我事,是你要推我的!”
我朝着她大吼,心里一阵恐惧,下意识的抱紧了胳膊,却被手臂上还未痊愈的伤口刺激的一阵疼痛。
姚蕙茹恶狠狠的瞪着我:“我要告诉娘,把你扔去填井!”
眼泪漱漱而下,我不知道自己是难过,还是害怕,只是眼泪止不住的流。
姚蕙茹得意的笑了几声,不忘继续打击:“害怕了?你这贱人自找的,和你娘一样都是贱人!”
眼泪戛然而止,心底升起一股怒火,明明是爹欺负了娘,让娘有了我。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说是娘勾引了爹?
大夫人更是处处针对娘,直至娘死了也不放过我。
“你闭嘴!”
姚蕙茹一瞬间呆滞了笑,又像看个笑话似的看着我:“你等着被填井罢,去陪你那骚狐狸的娘!”
耳边嗡嗡作响,脑海里是这么多年来被欺辱的时候,历历在目。
嗓子堵的难受,说不出什么话来,可是身子已经走了姚蕙茹面前,我俯视着她那张好看的皮相,可惜了,用来包藏她的本质。
“你想做什么?”
姚蕙如收起了放肆的嘲弄,故作镇定的与我对视,我分明看到了她掩藏不住的恐慌。
“陪葬。”
我咬出两个字,手里捏着的蝴蝶簪子是娘留给我的遗物。
“你疯了!”
她大叫道,双手慌乱的就抓了过来,试图挡开。
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身子比不得我常做粗活的力气。
我跪在她的腿上,将她抵在床榻边钳制住,她挣不过我,即使好几次抓到了我身上的伤,竟没觉得疼。
我想,我疯了,彻底的疯了。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杀了她!”
耳边只有方蕙茹的嘶叫着的谩骂,威胁,然后变为了求饶,和惨叫。
直到她丧失了力气奄奄一息的瘫倒在地上,口里不停的在嘤嘤的啜泣。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呵呵。”
我冷笑了一声,方蕙茹原本精致的脸蛋硬生生多出了好几个血红的窟窿,皮肉都翻了出来,这般模样却让我心里一阵痛快。
我杀人了,杀的还是与我同一个爹爹的姐姐,不,那个人不是我的爹爹,他对不起娘。
绸缎布匹是大火最好的燃料,我锁上了门,将能烧的东西都搬到一起,打翻了红烛。
红色的火焰在眼前扩大,我开始分不清那是血还是火。将染了血的簪子握紧放在胸口,认命的躺到了地上,在浓烟里闭上了眼睛。
“娘,一定要认得茹初。”
我以为我死定了,至少在看见那扇漆黑镶嵌金色门环的大门打开之前是这样认为的。
身后的姚蕙茹只剩下眼睛是能动的地方,眼里除了憎恨还有祈求,我朝她笑了一下,毫不犹豫的走进了大门的入口。
我知道,姚蕙茹那双憎恨的眼睛会一直死死不甘心的在我身后注视着我离开。
“老板娘,世上真的有鬼神?”
苏卿噗嗤一下笑了:“信则有,不信则无。姚姑娘是怕那双眼睛罢了。”
背后突然凉了半截,被戳破这种心事,是种很诡异的恐怖。
打量了这只有苏卿和我的屋子里:“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时机未到,姚姑娘也不急这会儿。”
眼前的人总洞悉一切的那种睿智,让我对她好奇,也对她心生敬畏,同样我也有个疑问,像我这样沾过血和沾满怨恨的人,魂——还有用吗?
我想问,也不敢问,我怕问的太多会失去这次新生的机会,与我无害就好。
在这间布置简单却得当的屋子里,我住了很久,却也不知道是多久。
窗外的天色永远是白昼,门外的那条花木簇拥的长廊总看不见尽头,也走不到尽头,若不是偶尔苏卿会出去,以及进来的其他人以外。
我会相信我已经死了,只是在除地狱之外的另一个地方,不是人间,不是地狱,是独立存在的一个地方。
这天,苏卿从外面回来,直接来了我这里,盈盈一笑:“记住,你以后姓温。我会把你的家事告诉你,你牢记就好,其他的我来做。”
我终于离开了那个奇怪的地方,脑海里的印象只有镂空雕花的木门上方的一块匾额,方方正正的写了一个“幻”。
真正的阳光打在身上的时候,是多大的炉火也烘托不出的温暖,让人想要抱住,不舍得放手。
这一刻,我相信,我还活着,我,姚茹初,还活着。
苏卿伴做丫鬟的样子跟在我的身后轻声交代:“你是温茹初。”
我仔细记住她交代的点滴,一晃眼站到了一座府邸前,比姚家还要气派的府邸。
两个大大的烫金大字:“温府”,和苏卿告诉我的一样。
门口的守卫阴着脸看着我们,我有些心虚,却还是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我找……管家,劳烦通报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