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黑色名片再现
第二十四章 黑色名片再现

一刻钟后,张楠的车停在了王曦雅家楼下。他下车按响了门铃。

听到门铃声,还在哭泣的王曦雅都不问是谁,也未来得及整理妆容。开门匆匆跑下了楼。

看着眼前失去几日前淡雅从容、满面梨花、出尘气质全无的小女儿样的王曦雅,张楠差点认不出人来。

“咱们直接去医院找吧。”张楠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这么久没有联系到人,估计是出事了。

“嗯。”在张楠面前,王曦雅已经不再哭泣,虽然往日的气质全无,但是声音依旧显得比电话里理性了许多。

两人驱车匆匆赶至省医院。此刻的省医院早已忙成了一团,张楠拦下一个护士:“你好,请问今晚花灯会出事的人都被送到这里了吗?”

“您是?”护士一脸狐疑,今晚的事情上面说了严格保密的,怎么会突然有人来问?

“我爸妈在哪?你快告诉我。”红肿着眼睛的王曦雅摇着护士的肩膀焦急的问。

担心自己被带有情绪的病人家属找麻烦,护士向四周看了看,无人在听。小声说:“你们去三楼和四楼看看吧,今晚的事情还在保密中,能不能找到还不知道。”

王曦雅听完后放开摇晃护士的手焦急地跑向了楼梯。

“谢谢了。”张楠向护士道谢赶忙跟了过去。

三楼是轻伤病人的处理地方,用帘子隔开的一块块小空间里不断传来病人的呻吟声。王曦雅沿途一个个揭开寻找着她父母。

“这里是工作区,请家属在外边等待。”一个医生拦住王曦雅。

“我爸妈在哪?医生你快告诉我。”王曦雅又是拉着医生的肩膀一阵摇晃。

“这个我也不知道,现在乱成这样,您根本找不到。还请出去等情况吧。”

“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请您耐心等待。”医生转身离去。

王曦雅被拦在了外面,又焦急的哭了起来。张楠走上来安慰:“别哭了,我们再去四楼找找。”

“嗯。”

四楼找遍还是毫无音讯,精神崩溃的王曦雅不断抽泣着,被靠着的张楠上衣早已被泪水浸湿了一大片。

此刻,王曦雅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可以给她依靠着哭泣的肩膀,张楠索性不作声了。

天很快明了,纸终究包不住火,一大早就有记者寻来省医院采访。最终,新闻直播了此次事件。不过这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的新闻,终究是少数人的伤痛。

记者采访结束后,死者身份都被公开。王曦雅的父母在送来的时候已经重伤垂死,经过四个小时的抢救,最终还是死去。王曦雅当时便晕了过去。

白色的大洋房里,刚刚吃完早餐的钟海打开电视机。早晨的阳光透过还未来得及拉起的百叶窗的缝隙穿进来,阴暗中隐约可见钟海苍白的面孔上突然显现出狰狞的表情。

不得不说新闻直播是传播信息最快的媒介。刚刚打开电视机的一瞬间,占了屏幕四分之一的蓝底白字清楚的写着“昨晚花灯会踩踏致死47人”。

新闻没有直播当时的场面,但是记者会描述,钟海会想象。独自一个人醒在早晨阴暗的房间,情绪本就低落,而今加以新闻刺激,钟海再一次产生了对这个社会的厌恶。绝望依旧,新恨又增。

为了新闻价值,记者当然不会相信机构派人给花灯会维持秩序,报道用最文明的口吻述说了最野蛮的行为——“维护治安”四个字的含义真是太多了,可谓是一千个观众一千个理解,到底维护的对象和防卫的对象是谁?此刻的钟海自然认为是最坏的一面了。

钟海一个人独处时,他的另一面就会时而浮现。每当这时候,他就会把瞬间的厌世情绪以日记的形式记录在笔记本中。

钟海小心翼翼地一页一页翻开早已陈旧的厚厚的笔记本,十年来的每一次厌世,都会被以一句概括性的话语记录下来,后边还跟着日期。

他翻到崭新的一页写下:“第531条:花灯会踩踏致死47人,责任归于市管理层。2015.05.31”

然而写下这一切的他并没有放下手中的笔记本,而是一页一页往前翻着:“第530条:国航坠机致死121人,另5人失踪。2015.03.01:第529条:两位经济学家为赌注一日搞乱亚洲股市,致349人自杀。2014.11.11;第528条……”

钟海脸上并无悲伤,只有绝望、不甘和无奈。为何世间会有如此多的不幸,自然带来的不幸在一定状况下无可避免,可是人为的不幸为何也会如此之多。

从古至今,有多少不幸是人为造成,又有多少不幸来自于自然?许多当事人都能慢慢忘记过往,忘记痛苦,继续生活。而钟海却不能?也许是个人的痛苦往往要比集体的痛苦小的多,又或许是一个人的社会责任大于旁人。

也许先前昏迷的能够像大多数人一样在生活中淡去伤痛,在时间流逝中洗去对过往的记忆。但是,此刻的她们所承受的绝望和不甘要远大于单一事件带给钟海的绝望和不甘。

醒来的王曦雅和沈梦两人被带到停尸间辨认刚刚死去的父母和恋人。

世人都是相信眼见为真的,听到最亲近的人离去也许可以当做谎言,当做幻觉。但是,亲眼看到那僵直的身体躺在床上,揭开白布后浮现在眼前那往日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容时,他们都会带着一半的希望认为是熟睡,又带着一半的绝望相信是死亡。

“爸,妈,你们别睡了,快起来啦,就算退休了也不能一天到晚睡觉啊。”

王曦雅伏在二老床前,看着那早已由痛苦和绝望变得平和而安详的面孔,皱纹仿佛少了些许,父亲仿佛又帅了起来,母亲仿佛又美丽了许多。可是他们却不在慈祥地盯着她回答她的话语。

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眼前的景象慢慢消失不见,往日一家三人在午后的凉台上沏一壶茶谈书论道,讨论人生,探寻音乐的奥义……

“小明,你快醒醒啊,梦姐我再也不欺负你了,你说过,姐弟恋中姐姐要让着弟弟,这次我答应你,一定不会反悔……”沈梦的状态比起王曦雅好不了多少。

一旁站立的医生护士仿佛是看穿了红尘和生死的和尚、尼姑,老的只是闭着眼睛沉思,年轻的看不下去直接转身离去。他们作为生和死这条河流的偷渡人,早已看惯了这一切。成功了,死神离去,失败了,被偷渡者跟着死神离去。

陪着王曦雅的张楠看着两人泣不成声的样子,默默转身离去,养父去世时,他的状况不比王曦雅他们差多少,他知道,独处是这些失去至亲的人们此刻唯一的愿望,当然他们可能不介意更多的人陪着他们哭泣。

“好了,节哀吧大家,我们要工作了。”停尸间的工作人员说出了伤心者最不想听到的话,那一瞬间,一半的希望没了,一般的绝望也没了,留下的全部都成了绝望。

“哇……”各种念叨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去也无法掩盖瞬间提高了十倍的嚎哭声。

张楠没有回头,只留下一个背离所有哭泣的活人、躺着的死人的身影给这个停尸间,他们无论是绝望了、安详了、悲痛了还是没感觉了,都与他没有多大关系了。他终究是要见证太多的悲伤和绝望,生离和死别,能少见一些、少听一秒就要尽量避免接触。

他唯一感到痛心的便是自己曾试图向她收回名片的沈梦也在这些人的行列中,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还是命运洗牌的偶然……

“嘟嘟嘟……”名片定位仪再次响起,张楠却闭上了眼睛没有去掏出来看。他明白,要么是王曦雅的名片现形了,要么是沈梦的名片现形了,又或者是两人的名片同时现形了。当然后者的可能性最大。

然而,他没有想到此刻翻动着陈旧的笔记本的钟海也更加绝望了,一页页看着自己曾经的记录,坚持了十年,记录着别人的悲伤、记录着自己的厌恶,记录着被别人遗忘着的、自己却忘记不了的过往……

此时,一段电磁波从张楠给他、三人的名片中同时传出,进入了他们的大脑。

“来海湾庄园,这里会帮你解决一切问题。所有对自己人生不满的、想重新来过的人都可以选择到这里。只要你付出相应的代价,完美的人生将不再是梦。”

这一瞬间,悲伤过度的沈梦和王曦雅停止了哭泣,原地发呆而又突然四处张望着,仿佛从未来过此地一般,从四周望向房顶,又从房顶望向地下,两人四目不断地重复着,搜寻者声音的发源处。

而此刻的钟海被突然而来的声音惊得恢复了处于人前时的正常,绝望和暗淡的目光变得清明和睿智起来,苍白的脸上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和从容,和前一刻的钟海判若两人。

他没有四处张望,也没有浮现迷茫,而是直接将手伸进兜里掏出了前几日来自张楠的名片。果然,名片变了,变成了黑色,上面银白的大写字母“G”仿佛耀眼的阳光刺痛着双眼,让他想起了曾经的电视剧《第八号当铺》。

一缕微笑的光泽随着嘴唇的上扬浮现在脸颊上,钟海噙着笑拉起了百叶窗,阳光瞬间透过窗户落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同样也落在了钟海苍白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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