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娘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身影，竟有些兴奋的笑了笑:“竹儿，你说你姐姐是不是和这梁公子很配啊?”

墨竹蹲在她脚步，看着不远处两人的身影，原本痴傻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伤痛，却也只是一瞬间。

顾大娘见没人回答，也不说什么，她知道墨竹脑子不好，这些事问了也是白问。

“其实两人背影还是很配的!”顾大娘自己说了起来，“颜丫头贵在气质和傲骨，这倒是很难得的一点儿!”

她细数着墨颜和梁九相配的地方，这一细细说来竟还不少。

墨竹在一旁不曾说话，但她却知道自己的心说了些什么……

这样的日子所有人都喜欢，一直平平淡淡的过了半年，墨竹以为她们可以这么继续下去，却没想到老天过了她一个大惊喜。

他叫陈伍，是城里出了名的地痞，当初墨颜两姐妹没少受她欺负。

没人知道陈伍和墨竹发生过什么，因为在外人看来他们根本就不会有交集，毕竟当初陈伍可是一声不响的离开，到现在才回来的!

那日，墨竹因着酿酒的事，想出门集些材料，却不想遇到了陈伍。

“美人，想我了吗?嗯?”

陈伍并不知道墨竹的事，即使过了将近两年的时间，他依旧改不了好色的习惯。

墨竹面色一红，微微低下了头，陈伍以为她是在害羞，却没看见她眼中凶狠的恨意。

“讨厌，这么久了也不见踪影，哥哥是忘了竹儿了吗?”说着还撇了撇小嘴，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那娇弱的样子看得陈伍心都化了。

他知道墨竹是傻子，正因为知道，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说什么傻话，哥哥怎么会忘了你呢?”说着还将墨竹搂在了怀里，“来来来，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哥哥可是想死你了!”

巷子里并没有什么人，陈伍目光淫秽的打量着墨竹，恐怕若不是因为在白天，他早就扑上去了!

墨竹红着脸低着头，声音有些失落:“哥哥想带竹儿认识新朋友吗?可是竹儿想和哥哥单独在一起呢!”

陈伍一听这话，心里更是痒得难受，搂着墨竹急急忙忙往自己住处奔去:“好好好，哥哥和竹儿单独玩儿!”

没人看见墨竹眼中闪过的厌恶与杀意，也没人看见巷子不远处那两道身影……

梁九静静的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眉头紧皱，担忧的看着墨颜，却见对方一脸平静。

墨颜不放心墨竹有人去山里找材料，打算一起，梁九也就跟着出来了，却不想遇到这样的场景。

“走吧!”梁九自然知道墨颜对墨竹的在意，于是带着她跟上了两人。

墨竹跟着陈伍进来一间屋子，门一关上，陈伍便迫不及待的扑向了墨竹。

“不要……人……会有人……”

墨竹推着他，陈伍却笑了笑:“放心吧，我才回来，就一个人住，是不会有人来打扰咱们好事的!”

墨竹四下看了看:“那就好!”

只是这三个字却很是诡异，陈伍色心一起，自然没听出来。

“嘿嘿，这下好了，我可想死你……”

“咚---”

陈伍话还没说完，便忽然倒在了地上。

墨竹收了袖中的粉末，冷漠的表情哪还有一丝傻气?

“你……你好了?你不傻了?”陈伍满脸惊恐。

“傻?我可从来没觉得自己傻。”墨竹的面色阴沉，“当年被你逃过一劫，现在又自己送上门来，这可怪不得我!”

陈伍终于感到了恐惧:“你……你想做什么……”

墨竹看着他丑陋的面孔，冷哼一声，拿起了桌上的剪刀:“我还得多亏你准备了一把剪子呢!”

陈伍咽了咽口水，想要逃命，却动弹不得:“你……你想干……干嘛……”

墨竹面色冰寒，在他惊恐的表情下，手中的剪子毫不犹豫的插进了陈伍的脑袋……

整个过程中，甚至血溅在了脸上，墨竹都没有眨过眼。

松开了手，墨竹甚至没有看人是否死透了就打算离开，却在转身时愣着。

“小丫头……”梁九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一直都知道墨竹是在装傻，却不知道她居然这般……

“神仙哥哥……”墨竹忽然害怕起来，她不想看到梁九那陌生的眼光。

“啪!”

梁九还未反应过来，墨颜却忽然上前一巴掌煽在了墨竹脸上。

“贱人!”墨颜满面怒火，“你根本就没傻，为什么还要毁了我的脸?你滚，滚!”

墨竹捂着脸站在原地，眼睛的余光看了看地上陈伍的尸体，眼中闪过什么，却很快敛去。

“哼!”墨竹看也不看两人，直接摔门而出。

墨竹走后，梁九以为墨颜定会很伤心，可她却一脸平静的看着尸体。

梁九不知道她怎么了，刚想开口，却见墨颜慢慢走向了陈伍的尸体。

她快速的搬过一旁的桌子，制造了一种陈伍自己不小心摔倒，被剪子刺进脑袋的假象，甚至连原本放桌子留下的印记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这一切，似乎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出来的。

梁九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刚才墨颜在门外会阻止他早进来，又为什么会那么激动的煽打墨竹了。

“颜儿，你……”他有些心疼。

“这就是真正的我，这么心狠手辣的我。”墨颜平静的看着他，“我们根本就不可能的。”

她自然明白梁九对她的感觉，也明白自己的心其实早就不受控制了，可她不愿意，她知道自己的容貌，也知道妹妹是喜欢他的，她该退出的。

“不!你不是!”梁九只是一愣之后便抱住了她，“你是个好姐姐，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竹儿丫头，我知道的!”

墨颜想推开他，却又迷恋那个怀抱，只是僵硬着身子，没有任何反应。

“你根本就不恨小丫头毁了你的脸，你之所以对她冷漠只是想让她学会活下去，对不对?”梁九抱着她，“你知道她没有傻，却愿意陪她演好这出戏只是希望她可以放心，你知道她会杀了那些伤害你们的人，你没有揭穿她，只是在不断的替她处理现场对不对?”

这些都是他自己的推理加猜测，但墨颜的沉默却是证实了这些。

“颜儿，我不是死板的人，这些人都该死!”梁九盯着她的眼睛，“别拒绝我，我们可以的!”

话语只是一落，墨颜却瞬间推开了他:“我……我先回去了!”

该死!她怎么就忘了妹妹，那个傻丫头那么喜欢他……

看着那狼狈逃开的背影，梁九轻轻叹了口气。

聪明如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想法呢?只是感情这种事，不是谁谦让就可以的。

回头看见地上的陈伍，梁九眼中一片冰寒，也许别人不知，但他却能清楚地看见两个地府的鬼差。

“该死的人可不适合轮回。”梁九淡淡的看着两个鬼差，“回去禀告阎王，这人的灵魂太脏，得下十八层地狱，回头我那儿的酒随他挑。”

两个鬼差恭敬的行礼:“是!”

一改曾经温和的态度，梁九冷着一张脸消失，留下两个不断感叹着的鬼差。

匆匆赶回宅子，梁九却吃了墨颜的闭门羹，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无论他怎么说墨颜依旧不理会，连顾大娘来劝，她也只是说:“我累了，娘先走吧!”

梁九无法，恼火离开，却不知不觉到了墨竹的院子。

“神……主子……”墨竹还以为他至少很久不会理她的。

眼神复杂的看着她，梁九启唇，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两人都沉默着，一个是不敢说，一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似乎下定了决心，梁九觉得有必要告诉墨竹关于她姐姐的事了。

“小丫头，我知道你的做法并没有错，但你想过你姐姐吗?”想着墨颜受的苦，梁九眼中满是心疼。

“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毁了她的脸，但我明白你杀人完全是为了两姐妹能活下去，这都不怪你!”顿了顿，“但你知道颜儿做了什么吗?你杀了那么多人，次次都是颜儿替你毁去留下的蛛丝马迹!”

梁九看着那震惊的眼睛，痛心道:“她手上的人命不比你少……”

墨竹似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瞪大眼睛站在那儿。

轻轻一叹气，梁九说:“你们都是为了彼此好，却又不将一切讲明，这对两人都是不公平的!”

原本还想说什么，看着那张伤痛的脸，所有的话终究变为一声叹息。

梁九走了，留下院子里一个孤独的身影。

他并没有看见墨竹眼中闪过的黯淡。

她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虽然因为从小吃药会一些毒，但在行家眼里不过只是跳梁小丑而已。

她杀的那些人中不乏有权贵之人，试问她一个无权无势的人哪有能力可以让这些人独自出现在她面前呢?

她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副身子而已……

她承认自己喜欢梁九，但她从来不觉得自己配得上这么一个嫡仙般的男子，她早就不干净了……

墨竹看着院里的水塘，心中一涩:或许……她该离开的……

这时光一晃，便是三年……

三年前，墨竹一声不吭的留书出走，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即使梁九找了阎王也于事无补。

墨颜急过，哭过，也恨过，但渐渐地也平静了，至少那每月一封的家书证明着人是平安的!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墨竹去了哪儿，因为这件事清离参与了进来。

那一天，是墨颜的生辰，墨竹决定送一份礼物给她。

墨竹抱着一坛酒来到的悬崖边，清离也跟了过来，她现在的身份是梁九的朋友。

“你知道吗，我虽然会毒，但也是接触过蛊的。”墨竹看着崖下，似乎在自言自语。

她想说点什么，不然恐怕就没机会了:“接触的唯一一种蛊没想到却是失败品!你知道无颜蛊吗?”

她看向清离，见后者脸上一片平静，便觉着是知道的，也没解释。

清离自然是知道的。无颜蛊，分子蛊和母蛊，这并不是什么害人的蛊，只是会将子蛊人的容貌与母蛊人的对换而已。

无颜蛊解开本来是不会对人有任何伤害的，只是墨竹不懂蛊，误打误撞之下无颜蛊有了副作用。

除非子蛊或者母蛊死了，否则没人任何办法可以解开。

姐姐对她那么好，又和梁九那么相爱，她这么会舍得让她死呢?

“所以，墨颜那张刀痕纵步的脸其实是你的，因为你们是孪生，所以才没有人怀疑……”清离说得肯定，这也确是事实。

墨竹没有回答，清离继续道:“你可知有一位神仙，他是负责天界所有酒的人，大家都唤他酿酒仙官。”

话点到即止，墨竹却明了:酿酒……梁九……呵呵……

沉默片刻，墨竹却将怀里的酒坛递给清离:“替我将这个交给梁九，祝他和姐姐能幸福，别告诉他我的事，就说……”

停顿了片刻，墨竹道:“就说我失了忆被人救起，告诉他们我过得很幸福，幸福得不愿意再想起过去的事了……”

清离盯着那坛酒看了看，还是伸手接过了，她知道墨竹要干什么，但她不能去阻止!

墨竹阳寿已尽，她和梁九也只是有缘无分，或许……下辈子她会很幸福的……

在墨竹跳下崖的时候，有一粒晶莹的水珠从下面飞起，落在了清离的手里……

红装十里，钟鼓齐鸣，这是清离来时所看到的景象。

距离墨竹离世已有半年之久，半年前，墨颜忽然恢复容貌，居然和墨竹那张脸分毫不差。

两人本以为是墨竹出了什么事，没想到次日便受到了她的来信。

他们当然不知道这是墨竹早就写好了的!

今日是梁九和墨颜成亲的日子，所以清离带着那坛酒来了。

“请问姑娘是……”

梁九不认识清离，却依旧礼貌的对待，因为知道自己的容貌，清离便幻化了一个普通得一见就忘的相貌。

“我是墨竹的朋友，她知晓你们大婚，这是托我带的礼物。”

“竹儿?”“墨颜竟激动地扯下了盖头，竹儿她在哪儿?她过得好不好?呜呜……为什么她不回来?”

梁九相对还算冷静，理性的安慰着墨颜，目光却带着讯问。

清离看了看两人，面不改色道:“她很好，前不久受了点伤失了忆，遇见了一个老实的山里人，日子虽不富贵却也过得去，现在她很幸福。”

“受伤?竹儿怎么了?她现在还记得我们吗?”顾大娘有些着急地问。

墨颜也在一旁落了泪，梁九只是看着就心疼。

虽然最开始面对这张脸会有些不适，但墨颜就是墨颜，是别人改变不了的，即使容貌改变，他的心也不会变。

清离自然知道两人的心声:“她不愿意想起来，她说平日夜里做梦常常落泪，醒来却只知道是往常的记忆，她觉得既然是痛苦的就不要记起来了!”

众人都沉默了，其实……他们应该尊重墨竹的决定的，只有她过得好，怎样都无所谓了……

清离婉拒了众人的挽留，她不喜欢进食，自然也不会留下来。

而墨竹留下的那坛酒，却成了新婚夫妻的交杯酒。

在清酒下肚的瞬间，两人的眼睛都不自觉的流出一滴浊泪。

这是酒的味道，就像一个人伤痛的一生……

“不知道竹儿将这酒取做何名了?”墨颜似乎还能感受到心头的那抹轻微的疼痛。

梁九看着手中的酒杯，薄唇一动:

“醉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