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神与人
第七章 神与人

“你,你想干什么!杀了我…你也…”

沐天脚步轻移,不过一息,那剑便架在了声音来源的颈上,准确来说,是压在那人肩上:“你应该知道。无论是人是仙,差距这种东西可是无法消除的。你一区区地仙,纵在凡间有兽神之名,在我看来也不是一只稍微异于平常的蝼蚁罢了。”沐天加重了剑上的力道,压的对方丝毫难以动弹,“该碾碎的,终将化为尘埃。”

那“人”缓缓抬起头来,纵有人形五官,头顶却有一对猫科动物的耳朵。这是“上仙”们给他留下的一点“念想”,也是他永远难以洗脱的耻辱。

但他还是昂起头来,即是目睹着額上滑下的还未落到那把剑上,便消失无踪。神色不变,其声朗朗:“执法上仙大人面对一个少年,尚有不杀的怜悯,但对我一个区区地仙怎么就露出如此残暴嘴脸!”他清楚沐天是真动了杀心,现在他能不在杀气中低头,只是身后还有依仗,“我成为仙,可不是为了潜身缩首,苟图衣食!沐天上神为天界立过何等大功,但击杀同僚,这等罪罚你又能如何承担!”

“这会儿你倒是不怕了?又何必说这冠冕堂皇之辞!你不过是用千万兽灵祭了上神繁荒,才勉强有地仙之名。不过,你们倒是登对的很,同样的虚伪之徒!”沐天语气中满是嫌恶,“今日我就算将你斩杀于此,又有谁能追究!”

不过心念一动,那剑就已入了兽神血肉中。此剑无形无质,是沐天自身以神火所炼。虽看不见爆炎在外,却有着确实能秒杀这些地仙小类的高温。这一剑如热刀入脂般在兽神肉体中轻巧划过,连一滴血都未溅出。

“扑通”一声,燃着银白火焰的躯体落地,转眼消失于天地间。此剑所伤是没有血的,只会单纯地在火焰中化为一缕游气罢了。

沐天拍拍袍袖,双手再次空无一无。他漠然转身,毫无察觉地微微皱眉,沉声道:“我不杀你,可不是因为畏惧你后面那位!”

兽王活了下来!此时他依然毅力,奋力抵挡要钻入自己体内的白炎。斩下的,却是一条左臂。

一只手从后方搭上了兽王的左肩,稍一接触,白炎即灭,断口处甚至隐隐有肉芽跳动。“沐天,百余年未见,你这性子但是没怎么变啊?不过你是何时学会了——背后说人坏话呢?”

沐天歪了歪头,似若有所思:“我说的,却是属实。想必您也是听的明明白白,哪里算的上是“背后”说“坏话”呢?繁荒上神,切莫污蔑小神我。”

“繁荒上神?繁荒上神!哈哈,这可叫我如何受得起你这般称呼!”繁荒笑了,天上众仙既有仙术,自然都是易容改貌,美貌不凡,繁荒一笑,不免也倾倒众生,只是那眼眸下隐着凶光,“不过即使你这般服软,也难抵断我门下仙属之臂一罪啊!”

虽这兽神只是他监视的工具,但既然还是自己门下,被他人断了一臂,这颜面上显然过不去。

“服软?不过是安抚你那肮脏浅薄的虚荣罢了。他既然归为我的下属作为执法协司。而顶撞本仙,以下犯上,大言不惭!我略加惩戒,有何不妥?何况——他还没死不是么?”

繁荒依旧是笑,开口欲言,却被沐天打断:“繁荒上神您公务繁忙,还是不要在我这儿久留的好。况且我的巡查之职还未结束,就不陪您久叙了。”沐天飘然入了白玉门,袍袖甩出一言悠悠,“我并不惧你…只是不想做无谓的争斗。”显然繁荒的戾气不是笑能隐藏的。

“哈哈…看着一腔正气啊…”繁荒笑叹,“怕是真无人能与其争锋了吧。”

兽神依旧捂着伤口,汗滴如雨,身体何处筋脉暴起,显然繁荒并没有彻底接触他的痛苦,但他颤抖着,从牙中蹦出几个字来:“谢…谢繁荒上神搭救!”

繁荒依旧自语:“想来沐天选中的传承人,陨落天劫也有三千年了…”

兽神耳边忽地吹过一阵风去,轻飘飘地有声音响起:“你倒是没丢了本神的脸,不过这断臂之仇,需要你自己去报了…”兽神一愣,眼前的繁荒早已不不见踪影。

他久立许久,若有所思地看向云下的村庄…

破晓的阳光终于来了,照耀在这重获新生的土地上。它在昨夜的无端之祸中死去,在白炎烧净的清晨复活,可惜的是一村生灵,永远地逝去了。

还有人活着,或许说也已死去。临仙,双手怀抱无物的临仙,雕像一般跪倒在地的临仙,确乎是个死物了。

他曾经多少次感叹身世凄凉,又多少次痛恨母亲,痛恨这个世界。到随着年岁增长,却逐渐习惯了,习惯他人的轻视,也习惯有个永远包容自己的降仙阁。因为习惯,所以厌烦,一朝失去,方知悔恨,晚矣…

临仙依然跪在“村中”,心中已经开始思虑复仇,他呆滞地望向天空,想象昨夜的生灵涂炭,眼睛却干涩地却挤不出一滴泪了。苦痛之至反而麻木了。

但他不知道向谁复仇。黑甲人全军覆没,神也离去了,村庄被毁,连蛛丝马迹都没剩下。等到真的走投无路,才猛然发现,如此广阔天下,再无自己的容身之所!

自己无法继续游荡下去了,临仙这样想到。仗着降仙阁,从前的自己也勉强算上富贵闲人。如今身无长物,怀里只有几块小碎银和一个玉简,身为一个最低等的混血,该如何存活。

“玉简…对,还有玉简!”临仙自地上站起,从怀中掏出那玉简来,此等灾祸后,玉简依然光华流转,与临仙的性命一般顽强。“不管向谁复仇,妈妈想让我活下来去,那些姐姐们也想我活下去,只要活着,我就不算对不起她们了,嗯,也还清了那婆娘的情…”

人总是惧怕死亡的,死亡这种虚无却又贯彻生命始终的东西,令人每每想起,就会如万蛆蚀骨一般难受。临仙自以为一无所有,一切可弃,终是寻了理由要活下去。他望向手中的玉简,狠狠握在心中:“荣华富贵可以不要,只要活下去,活着就是好事!”

临仙离开了,他不知道龙京在哪,但知道要向北走。向北走,找到祝融家,交出这枚玉简,便能得活。临仙还相信着,相信强者做下的许诺,又有谁甘愿做弱者,谁甘愿为蝼蚁尘埃,看似颓废之人,又何尝没有一颗成事之心呢?

“大人,就是这里了,村庄尽毁,人畜无生,完全就是一派彻底清扫之象。”

“这倒是有趣,照理说应该不会有人知道,也不会打这处封印之地的主意!那封印之处可有异象?”

“暂无异乱,只是此处尽灭,怕对封印有所影响,更何况关了那降仙阁。”

“这倒无恙,照原制重建一座便是了。看样子只是碰巧毁了这里而已。不过死了这么多生灵,竟毫无血煞之气,也未惊动封印之物——恐怕是惊动了上面吧?”临仙走后不久,一支身着锦衣的小队便来到了此处,为首者年岁不过二五,此时已仰头望天。

“大人,接下来…”

“接下来,你与袁启带人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物,而我,要去拜访一位老前辈了。”被称作“大人”的青年微微一笑,向附近的一块稻田走去,去他人不敢抗命,四散开去。

田中的草垛旁躺着一个“人”,青年跪在其前,恭声道:“三长老,晚辈还是来迟一步啊…”此“人”污血满身,须发皆粘连一起。一具已死之躯,来自一位强者。“三长老,得罪了,这封印之魂,今日晚辈只能强行破除了,这一切都是为家族啊!”

青年不过从三长老身上轻轻一瞟,便知玉简已失。而其人已死,神魂未散,若用搜魂之法,还能略得一二记忆。不过这些氏族为了防止家中机密泄露,除家主之外,人人都施有封魂之印,正防着搜魂之法。

青年从怀中掏出一面玉牌,了无雕饰,只在一面浮雕有一朵火焰形状,乃祝融氏家纹。他稍稍凝神,从右手中忽地钻入一朵火花,将玉牌裹了严实,此时才能从上清楚地看出字来:嫡长·临云。此祝融本系嫡长玉牌,而这青年自就是嫡长,未来的家主,祝融氏公孙临云!

临云将玉牌置于三长老的额上,火焰顿时蔓延至其全身,其躯如浴火重生一般颤动起来,一段记忆飞快地从其天灵盖中钻出又钻入临云额中。火焰渐渐黯淡,临云疲惫地放下了手,三长老的躯壳也随着火焰的熄灭,破碎在了临云眼前。“尘归尘,土归土。”

临云喃喃道,“一个混血少年,应该不会难找。不过三长老都答应人家这么丰厚的报酬了,不兑现好像又有点损我族名。”临云挠了挠头,走向了早已准备就绪的队伍:“罢了,玉简和宝血对我族至关重要,不可放任自流。死人,怕是也说不了闲话的。”

远方,在一个小村庄中歇脚的临仙猛地打了个喷嚏,临仙默默揉了揉鼻子:“应该没染上风寒啊,难道是下面的姐姐和妈妈想我了?”他是很难想到的,她们不但想他,而且很快就将有人送他们相见了。

次日天刚亮,临仙便上路了。问好了路,估量着自己的盘缠是勉强能到龙京的不过只是只是步行,车马费是万万支持不了的。

人总是有些幻想的,也是靠着幻想前进的,临仙想着用自己的报酬在龙京换个闲职,只求安稳度日,有着这样的幻想,他才能欺骗自己劳累的身躯,向前多迈一步去。很可惜,成长就是现实击碎梦想,临仙的一生恐怕难以平稳。

现在他面临的最大问题便是呕血。离开江南村那天,他的牙床便有血渗出,几天行路以来愈加严重,以致有了呕血的症状。但他并未有不适,亦未有痛楚,只是呕血,他经过的路上,总有些血痕。

人们都以为他患了什么疫病,渐渐都躲之不及。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宝血在起作用,他的血脉被逐渐提纯,被排出的皆为杂质。但他依然是个混血,也丝毫未感觉到血脉之力的存在,提纯并不是消除血统,而是将每一种血脉都加以纯净,封锁制约依然未变。

直到他遇上了生命中第二个想杀自己的人。在清晨的浓雾中,临仙在路边呕出一口血来,身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是你吧?混血少年!”临仙极不习惯他人如此称呼自己,惊问:“什么?”

“玉简和宝血,交出来吧!”

临仙顿时警觉起来:“你是何人,为什么会知道此事?”

迎接他的是一团火焰,就如来人胸口那家纹一般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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