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不停蹄，半月之期转瞬即过，不知不觉他们已来到不周山脚下。

不周山，位于四海之外，大荒之隅，是人界唯一能够到达天宫的途径。此山顶处终年寒冷，长年飘雪。几千年来，不少凡人使劲浑身解数攀上不周山，但最终都被冰雪所掩埋，魂归不周。

他们到达时正值清晨，晨雾从地面升腾而起，绕山身盘旋至山顶，漫山遍野的绿在雾中若隐若现，宛如白纱少女的青色底裙，雅丽清淡，亭亭玉立。帝无求手牵白马，颀长身姿衣带飘然，立于山前，与神山相映成辉。

凰站在他身侧仰望不周山，不禁感叹其威严。帝无求道：“不周山是盘古大帝开天辟地时为保护神界而设置的屏障，此山有神物守护，若无神谕擅入神山，必定九死一生。”

凰低头沉吟片刻，突然似想起什么：“六界之中便没有例外吗？”

“自然是没有的。”帝无求背过手去，道：“以前曾有仙界之人私闯不周山，皆被神界处罚，受了三重天劫。受得住的，因祸得福，升为上仙。受不住的，堕入畜生道，永世不得翻身。”

脑中似劈下一记暗夜闪电，霎时空白。凰将微颤的指尖包裹进掌心，刺入皮肉，留下淡红色得圆弧形痕迹，沉默半晌，她终是走到帝无求面前，平静取下挂在马背上的背囊，费力挤出一丝笑容：“那…无求哥哥，你就不要陪我进山了。”

帝无求不解：“为什么？”

“因为你并非凡人，不是吗？”凰望进那双幽潭似的眼，“其实，在来不周山的路上有好几次我都很想问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但后来，忽然就不想再问了。”

帝无求偏过头挑眉看她：“你可以问的。”凰摇摇头，叹出口气：“不问，是因为那答案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不管你是谁，你都是那个一路上舍出性命，护我周全的无求哥哥。不会因为你的身份不同，就有所改变。但现在，我需要这个答案。”凰伸手拽住他袖角，一如平日撒娇一般，“所以，无求哥哥，我要你亲口告诉凰儿，你不是凡人，对不对？”

帝无求笑垂下眼角，宽阔手掌附在她手背上，点头道“是，我不是凡人。”

凰却在听到答案后笑了，笑容里多出几分释然：“对啊，不是。因为不是，所以，我要一个人上不周山。”

“你不必担心我。”帝无求俯下身，用手托住她脸颊，抚着她鬓角碎发。凰顺势将头依偎在他掌心：“无求哥哥，你知道吗？那个时候在树林里，我表面上虽然表现的很勇敢，可潜意识里根本不相信我们可以活着走出树林。若不是你及时出手，我想我可能早就束手就擒了。也就是那个时候，我突然明白，我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坚定。我口口声声说为了报父仇，可以放弃生命，其实都是骗人的。真到生死关头，我能做的也只有坐以待毙而已。所以，我不要你陪我上不周山，一来是我不愿让你为我而受到神界责罚，二来是我想真正靠自己的力量完成一些事，就当做是一次试炼。这样，无论成败我都不会遗憾。无求哥哥，你已经帮了凰儿很多了，这份恩惠，凰儿一辈子都记在心里。所以，凰儿更不能让你和我一起冒险，凰儿求你，让凰儿自己去吧。”

帝无求还要再劝，却瞥到自己被她攥住的袖角几乎快被揉烂，知道她不过是在逞强以掩饰心中不安，无奈吞下嘴边的话，妥协地点点头，跨步上前将凰拥在怀中，安抚地拍拍她的后背：“凰儿懂事了，无求哥哥很开心。”

凰用瘦弱的胳膊用力回抱住他，贪恋地往这个曾给予她无限温暖的宽厚胸膛中钻了钻。

他的无声支持对她那么珍贵，让任何感激的话都显得太过苍白。

“去吧。”怀里小人抽动着肩膀，帝无求把手放在她脑后安抚：“如果这是你希望的，无求哥哥总会成全你。这世上，哪有能胜过自己最爱的小妹妹的哥哥呢？”

“无求哥哥，你是凰儿的兄长和亲人，凰儿永远不会忘记你。你等着凰儿，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去找你的。”低头离开帝无求怀抱，凰背对他一把抹去脸上残泪。

“我相信你。不过你要记住无求哥哥的话。前路茫茫，艰难险阻，但只要不放弃信念，哪怕脚下淌血，体无完肤，你都定会安然度过。”帝无求将手搭在凰肩上，轻轻推她一把，道：“好了，快去吧。”

凰红着眼眶举步离开，强忍住不去回头，身后男子目光灼灼，注视她迈进云雾之后，若有所思地看着胸前晕开水痕得小片衣襟，不明深意地笑：“真是个傻姑娘。”

山雾渐浓，宛如仙境。初升日光吸附在不周山上，宛如神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