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若有来生,只愿不在帝王家
8、若有来生,只愿不在帝王家

夜深了,南宫问依旧坐在景阳宫的龙椅上,扶着额,浓浓的愁绪笼罩在他身旁……

“陛下”一美妇从殿外走进来,金丝百水裙裙摆拖的长长的,云髻上插着一支金步摇,岁月的年轮,似乎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但她那双温柔如水的眸子透露出她的沧桑。

南宫问抬眸,短短几个时辰,他似乎苍老了许多……涣散的目光看向这些年唯一一个真心爱他的女人。

静静看着他眉宇间的惆怅,他毫无光芒的目光,他斑白的双鬓……她知道,他老了,他累了,这个皇位太冷……冷到消磨了他当年的英姿飒爽,自傲雍容。

她依他而坐,他把头枕在她的腿上。她眸光如水,他满目苍老,她笑:“陛下,你老了”

那一刻的他们,不是君王,不是后妃,只是越过时光蹉跎,搀扶到老的夫妻。

他伸手抚摸她的脸,笑得凄凉:“贤儿,你也老了……”

“陛下……”她有很多话想说,可喉间却被什么东西堵住,她怕,她的泪会比话先涌出……

“贤儿,你再叫我一声相公可好,这声陛下太重了”南宫问眼睑微瞌,这声陛下真的太重……压了他几十年,快要让他喘不过气来。

“相公”红唇轻启,唤出这个熟悉又生涩的名词,伸手握住南宫问覆在自己脸上的手,南宫问,你可知——这声夫君,贤儿在心底默默唤了几十年。一滴泪滑落唇角,落在南宫问眉心……

贤妃想伸手拭去,南宫问却用指腹轻点放在舌尖,不是咸的,很苦……他说:“贤儿,你的泪好苦。这些年,为夫对不起你”

“说什么呢傻瓜,能陪在相公身边贤儿已经很知足了”

“呵呵,贤儿,你说,为夫是不是一个好君王?”

他笑得苦涩,自嘲。

“是”

“是吗?可这大庆就要亡在我手里”

“命运弄人,相公已做的很好了”

“不,为夫这一生啊——太失败!保护不了文轩,保护不了你,更保护不了浮儿。连家人都无法保护好的君王,怎么能是一个好君王!连家人都保护不了的君王,要这冰冷的江山……”南宫问说的热泪盈眶,他悔啊,悔这一生!“咳咳……咳……”剧烈的咳嗽打断南宫问接下去的话……

“陛下!”贤妃担心的递过手帕,抚着他的背替他顺气,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一股甘甜涌上舌尖,刺目的血映在绣着金菊的白色手帕上。

“来人!传……”

“不要”南宫问死死握住贤妃的手,吃力的抬起头道:“自己的身子,我清楚,不必宣御医了”

“为夫——时日不多已”南宫说这话时,展眉一笑,神似解脱。

“不会的,只是咳血而已,没事的”贤妃紧紧抱住南宫问,自欺欺人的重复着,没事的。

那么多血雨腥风都挺过来了,这次也一定会没事的!

“哭什么?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本来就老的不成样了,这一哭便更丑了。还是笑起来美”他苍白的手一遍遍的为她擦拭眼泪,很多年没有那么温柔的笑了。

贤妃努力的勾起嘴角,道:“敢情相公这是嫌贤儿老了啊”

“不老,跟年轻时候一样,一样的眉,一样的眸,一样的唇,一样的美,一样的——温柔。”南宫问边说边勾勒着她的眉,她的眸,她的唇,似要把她的容颜,她的温柔融进骨子里。

“还记得那时的贤儿总是那么小心翼翼,你可知道为夫当年为何向你提亲”

南宫问目光悠然,惬意,陷入年少的回忆。

贤妃笑着摇头,曾经也无数次的问他,可他就是执拗的不肯开口。

“那年的桃花节的夜晚,河灯飘入宫中的赤水河,当时年少,心中好奇,便拾起一支来看,河灯的纸条上字迹清秀,落笔娟丽,上面写着:‘只愿君心似我心……”

“定不负相思意”贤妃开口道。“贤儿那时想啊,定是那河灯飘到了银河,被月老瞧见,然后见贤儿痴心一片,动感诚天,给贤儿定下了谢庄姻缘。哪曾想,那河灯竟被相公拾了去”

“不,想来是月老将河灯放入为夫手中,可惜,托错了人,负了贤儿一生。”

“陛下,能与陛下结为夫妻,是贤儿此生最幸福的事”贤妃低头吻上南宫问的眼帘。

“贤儿,为夫该如何,如何才能不伤害浮儿又保全大庆呢?为夫欠浮儿太多,枉为人父!”

他的女儿,可是他却不能像父亲一样疼爱她,十七年来,没有尽到过父亲的责任,或许,红浮心里是怨他的吧。

“各国争公主无一不是为了那个预言,可有一个人,或许不是。”

“贤儿说的可是”

“恩,公子如玉!”贤妃点头。

“难保他不是为了野心”南宫问摇头,这个人太优秀,那么优秀的人岂能没有野心。

“贤儿有两问想问陛下”

南宫问点头。

“第一:陛下认为公子如玉的才学,谋略如何?”

“放眼当今,怕也是没有几人能与他匹敌”南宫问答。

“恩。这其二便是:陛下认为如此聪明绝顶的人会为了野心,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吗?”

南宫问沉默。

“这世间能让一个人奋不顾身的,便只有一个字——情”

“不食人间烟火,一心礼佛的如玉公子,怎可能动情”南宫问否定贤妃的话。

“相公错了”贤妃微笑,“没有人是真的能不沾红尘水的,就算是了尘大师,清虚道长也是被红尘烫伤才真正步入佛门,如玉公子并未知这世间情为何物,只靠心中的佛理要求自己,如此,怎能不动情,或许,当这情蔓延滋长,泛滥如洪时他才会承认,可是,在此之前,他也一定会为心中所念护浮儿安宁”

贤妃今日这番话,的的确确应了公子如玉的劫。

南宫问这才恍然大悟,看来,他真的是被朝中的尔屡我诈冲昏了头脑,陷得太深,如此简单的道理却没想到。但是……

南宫问索眉,道:“他的确是浮儿的最佳人选,可惜,这大庆……”

“贤儿,纵使他天下无双,傲视群雄,可仅凭他一己之力……贤儿莫不是要为夫放弃大庆,那这大庆子民该如何?

“陛下,他能”贤妃知他心中担心,担心陌如玉一人,无法颠覆大庆的命运。

南宫问惊讶,贤妃低头,凑近他耳边,也不知是说了什么。

末了。

“好,那便就是他了。贤儿真是为夫的山中军师啊”南宫问一槌定音,这一次他没有牺牲红浮的幸福,他以为这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选择。

“相公何时变得如此油嘴滑舌了。明日陪公主出游的人选可定好了?”

“轩辕朗”南宫问倚在她怀中,笑的安然,眉间阴霾散去。

闭目,睡去,这怀中的温柔不知还能享受多久。他贪恋。

贤妃静静看着他,如果可以,她多希望他们都是平凡人家,没有权利的争斗,没有天下的重负,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多好。

若有来生,只愿不在帝王家。这里,太过无情,太过冰冷,太过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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