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羿默然，望着一脸痛苦的哪吒，半晌，手掌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不逼你就是了。”心头的疑惑却在此时悄然扩大，似乎……有什么事是他所不知道的。“不过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我有预感，今后我们与龙神打交道的时候会很多。”说着，目光却是投向了榻上沉睡的杨戬。后羿可没忘记，龙神临走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老实讲，我很怕他。”哪吒慢慢平静了一些，低声道。

“何止你怕他，我们这些人简直没有一个不怕面对他。”一声苦笑传来，孔宣和冥渊一起走了进来。说话的正是冥渊。

“你怎么也来了？”后羿诧异地看着孔宣。难道这家伙真与杨小戬有什么深厚交情不成？

“你可别误会，”孔宣耸耸肩膀，一摊手，“我只是很佩服杨戬敢和龙神对阵的勇气。”当然也很好奇他能全身而退的原因。“我来的原因和他差不多，顺路而已。”冥渊探头看了看，道，“杨戬怎么样了？伤得重么？”

后羿叹口气：“还好吧，也就是失血过多，左肩被枪类兵器刺了个透明窟窿而已。”

“嘶——”冥渊啧啧道，“看不出他年纪不大，骨头倒挺硬。刚才哼都不哼一声，这性格，我喜欢。”

后羿撇撇嘴，嗤道：“得了吧你，我可不欣赏他这种硬撑作风。他早晚会被自己这种性格给害死。”摇了摇头，招呼两人，“诶，都别站着了，坐下聊吧。”

喝了口茶，冥渊沉吟片刻，道：“后羿，有些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后羿挑挑眉，看了他一眼，已大致猜出他想要说什么，当下淡淡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冥渊道：“那好，我就直说了。等杨戬醒后你可要告诉他千万把龙神给他的东西收好。过两天可就是大会正式召开的日子了，介时许多老妖怪都会来，你也清楚那东西对大家的吸引力，纵然背后有龙神的影子，可难保不会有人被诱惑冲昏头，铤而走险。龙神的性子委实难说得很，他若出面自是最好的，可他若不出面……哼，依今天的情形来看，阐教是绝对不会为了个杨戬而得罪所有势力的，你们巫族，想来情况也差不多，到那时……就算有你护着杨戬，恐怕也是不行的。”

后羿长出一口气，默默点头，冥渊的意思他自然是明白的，事实上这些话也根本不必冥渊来和他讲，他心里都是有谱的。“我明白的，我会告诉杨小戬将东西收好。”毕竟他还没有自大到以为自己的实力足以以一当百，抗衡天下，他又不是龙逆天。既然不想成为众矢之的，英年早逝，他当然晓得应该怎么做。

“真不知道龙神在想什么，”孔宣微微苦笑，“他是想害死杨戬吧。”如今的局势已经够乱了，那东西出世的消息一旦传将出去，恐怕所有幸存下来的老家伙都要陷入疯狂了。“谁能猜得测到他的想法啊。”冥渊也是苦笑一声，“不过只要我们不说出去，另外将那东西收好，问题应该不大。唉……如今我只希望大会召开那天龙神不会现身。”话是这么说，但他也知道这希望有多不切实际。要是不去捣乱，不去凑热闹，那还是龙逆天吗？

后羿迟疑了下：“我想应该不会。估计龙神睡醒后第一件事是去找化蛇算账。”

“化蛇？”孔宣和冥渊惊讶道，“他怎么招着那位了？”

“呃……这个么……”后羿嘴角隐隐抽了一下，这事儿要是说出来，估计等龙神收拾完化蛇后就该轮到他倒霉了。“事情的经过你们不用知道，反正龙神不会轻饶了他就是了。”

“希望他能坚持的久一点儿……”孔宣和冥渊同时为化蛇默哀了一会儿。为了我们大家的安全，化蛇你就牺牲一下吧，我们会记住你的。

“后羿，我觉得你还是多告诉我一些关于龙神的事情吧，我这心里实在很不安。”哪吒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们之间的谈话，结果是越听这心里越没底。

冥渊的目光投过去，看了看，扭过头问后羿：“他就是太乙真人的徒弟哪吒？”“嗯，”后羿点点头，“这小娃娃可也很了得啊，跟在龙神身边有一阵儿了，身上零件一个没少，神奇吧。”“阐教果然能人多多啊。”冥渊的眼神变了下，旋即赞道，“连个小娃娃都这么厉害，嘿，看来咱们真是老了。”顿了顿，道，“小娃娃，你真想知道？”“嗯！”哪吒重重点头。冥渊侧头看了看孔宣和后羿，见二人都露出等着看好戏的表情，冥渊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角，然后略微沉吟了下：“龙神复出，你身为阐教弟子，关于他的事就算我不说你阐教的师长也会告诉你们，现在说与你听，倒也没什么。”说到这儿，他停下来，似乎在琢磨该怎么说，片刻，“你应该知道龙神和我们是同时代的人物吧？”

“猜出来了。”

冥渊像是笑了笑，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那我现在告诉你，你猜错了！”

“错了？”哪吒愕然。

“对，错了！众所周知，逆天龙神是个凑热闹的，换句话说，就是唯恐天下不乱。而我们那时候……嗯，正好……很热闹，然后他就经常出现了。很多后来出世的小辈都是因为这点才当龙神和我们是同时代，但事实上龙神的辈分和年龄要比我们大得多。说白了，我们这些所谓的老妖怪，其实都是他的晚辈。”

“唔……”哪吒的小眉毛拧得更紧了，“那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他曾对我说，即使是圣人也不敢在他面前说谎，难道他竟是高于圣人的存在？！”那怎么可能。

“呃……咋说呢……”冥渊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古怪，“他的真实身份实在不好说，我只能跟你解释龙神的话是什么意思。”

哪吒不满地瞅了他一眼，不过一个身份，有什么不好说的，分明是看我小，想糊弄我么。想是这么想，但面上却没有丝毫表露出来，不动声色道：“哦，他话里还有其他含义？”

冥渊哪想得到哪吒心中是这般想法，他还在琢磨该怎么和哪吒解释呢。“当然有了，这个‘不敢’并不是那个‘不敢’……”开了个头，却不知道该咋继续，末了挤出一句，“你知道上古时不少高手都有天赋神通吧？”“以前不知道，”哪吒很老实地坦白，“不过现在知道了。”“龙神的天赋神通是混沌之眼，”说到这个名字，冥渊的声音里多了一份凝重。“混沌之眼？”哪吒不解，“那是什么？”“洞察一切，可以清楚地看清过去与未来，可以透视人心，一切虚幻在他面前无所遁形，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瞒得过他的眼睛。”“什么？！”饶是早有准备，仍是被吓得不轻。哪吒大叫一声，差点蹦起来。

冥渊并没有计较他的失态，只是苦笑道：“是不是很恐怖？”

哪吒心乱如麻，干咽了口唾沫：“我有点儿知道龙神的实力有多恐怖了。”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龙神会清楚他那么多事，为什么自己的心思完全瞒不过龙神那双眼睛，原来……龙神竟可以看穿过去与未来，竟可以看穿人内心深处的想法。那么，是不是……另一时空的一切他都知晓？他会不会，是为了救杨戬大哥而来的呢？

“你知道就好！”后羿接口过来，“来，我问你，你跟在他身边好些天，有没有见过他使用一种火焰？”

哪吒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乍听此言还没有反应过来：“啊，后羿你说什么？火？”灵光一现，猛然想起当日那丝细弱的火苗，“啊，你是说森白色的？”

后羿三人同时点头，看着哪吒的眼神多了一抹探究，两根大拇指几乎顶到了哪吒鼻子底下：“有幸见过龙神的灭世神焰还能保持身体完好没缺胳膊少腿儿的，你是第一个。”“啊？”哪吒忽然一阵后怕，冷汗“嗖嗖”地往外冒，只觉得口干舌燥，艰难道，“灭世神焰？”好霸道的名字。

“嗯！”再次点头，冥渊的眼神中竟于此时流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恐惧，“灭世神焰生自混沌深处，乃世间万火之祖，其性暴虐，擅毁灭，能焚尽万物。这世上，还没有它毁灭不了的东西。”

“这么可怕？！”

“可怕？呵，小娃娃，若你见过千山顷刻成灰，万里尽化焦土，所有生机刹那消逝的场景，就知可怕二字尚不足以形容灭世神焰之万一了。”

哪吒干笑一声，声音难听之极：“你是骗我的吧……”

冥渊看着他，不说话。

哪吒明白了，声音干涩道：“我想我对龙神有一些了解了。”

后羿却在此时长长叹了口气：“小哪吒，你知道我们这些知晓龙神的，最忌惮他哪一点吗？”嗯？听出这话里隐藏的弦外之音，哪吒怔了一下，不解道：“难道不是灭世神焰和混沌之眼吗？”难不成龙神还有比这两个更恐怖的能力？！

“灭世神焰？混沌之眼？”后羿嘿嘿笑了起来，“我们是忌惮，但仅凭这两项，还不足以让我们畏惧。”“那你们到底怕龙神什么？”后羿和冥渊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性格！”“性格？”哪吒更加不解。

“知道龙神的外号是什么吗？

“逆天龙神？”

“错！”后羿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那是他的封号，或者说正号，可不是外号。”

“有什么区别吗？”

“打个比方，杨戬。他的名字是杨戬，正号是清源妙道，外号……后羿起的，杨小戬。而龙神……他的名字是龙逆天，封号也是逆天，逆天龙神。至于他的外号……也就是私底下，我们一致认为他应该叫千变龙神。”

“千变？”哪吒忽然有种很不妙的预感，试探道，“他会一千种变化？”那可太骇人了。

“要是那样还好了呢！”冥渊的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这个千变说的是他的脾气——一息千变啊！”

“啥？！”哪吒吓掉了下巴。

“龙逆天出了名的喜怒无常，这一刻还笑嘻嘻地和你说话，下一息就有可能祭出灭世神焰烧你个措手不及，你永远不知道你是哪里惹得他不高兴，运气不好送了命也不是不可能。”摇了摇头，叹道，“而且他为人极度自私，完全的以自我为中心，从来只考虑自己不顾及其他，行事更是我行我素，肆无忌惮至极，凡是让他看不顺眼的往往都难逃灰飞泯灭的下场。唯己独尊，无法无天是他最真实的写照。”说到最后一句，冥渊三人几乎同时叹了口气，满满的，尽是无可奈何。

哪吒听得眼睛发直，呆呆怔怔的，半天回不了神。

后羿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现在知道我们为什么都那么怕他了吧。”

哪吒呆怔怔地点点头，实力强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实力强劲的高手全然不循规则，更不讲究高手风度。唯己独尊，无法无天，喜怒无常，只在乎自己，不顾及其他，偏还有一身强横的本领，这样的人物，任谁对上也要头痛不已啊。

“没有人能摸透他的心思，如果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你最好和他保持安全距离。跟那位，从来就没有理可以讲的。”冥渊最后总结，顺便给了一个善意的忠告。“我晓得的。”哪吒心里不知道是啥滋味，隐约间，他比后羿更清楚，只要留在杨戬身边，今后跟龙逆天打交道的机会绝对不会少。

后羿看看哪吒，又看看仍处于昏迷中的杨戬，暗暗叹了一声。

龙逆天虽素来行事随心所欲，比较难测，但是最起码他重现尘寰后的一系列举动皆是与杨戬有关，这自然不会是无缘无故。可个中原因却又让后羿想不透，猜不出。到底是龙神随意为之，还是另有深意？如果是后者，那么杨小戬身上又隐藏着什么玄机？又会不会……和杨小戬的失忆有关？小哪吒看来倒像是知道一些内情，但他却什么都不肯说。唉……

几人随即转移话题，又闲谈了几句，孔宣和冥渊便告辞离开了。

接下来的数日，冥渊又来过两回，但孔宣却没有再来，后羿对此并未在意。孔宣那傲性子，若是天天来报道，才教他奇怪呢。而阐教方面，广成子等人都有来过，还带了不少仙草灵药之类的，后羿估计他们是对那天误会了杨戬颇感惭愧，所以每次都是来去匆匆。

“不过是失血过多，怎么杨小戬昏迷了四日了还不醒？”后羿探手摸向杨戬额头，很担心地问，“我们要不要再请几位真人来看看？”

“看也白看，”小哪吒趴在床沿，有气无力道，“我师父说杨戬大哥没别的问题，就是失血过多，我问了四五遍了，都是这答案，你再问一百遍也是一样。”“可这都四天了啊，也该休养回来了吧。”后羿道，“明天可就是大会正式召开的日子了，杨小戬若再不醒，可就要错过了。那多可惜啊。”“错过就错过吧，反正那些人杨戬大哥又不熟。”撇了撇嘴，哪吒不以为然道，“你去就好了，回来把内容和我们讲一遍也就是了。”“就因为不熟，才要去认识啊。乱世将至，你和杨小戬身为阐教弟子，还以为可以独善其身吗？除妖伏魔跑不了你们两个。”

“哪吒不会去的。”一个略有些低哑的声音伴着几声轻咳响起。

“杨戬大哥你醒了！”欣喜若狂的哪吒直接扑进杨戬怀里。

“嗯……”杨戬昏睡了几天，又兼有伤在身，此刻正是虚弱的时候，哪吒这狠狠一扑又恰好撞在了伤口上，禁不住一声闷哼出口。

后羿见此揪着哪吒的后衣领将他拎下来，轻斥道：“杨小戬才刚醒，你这小毛孩子没轻没重的往上扑，伤上加伤怎么办？！”

“我……”哪吒扁扁嘴，怪委屈的，偏后羿说得又在理，教自己反驳不得，只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杨戬。

“哪吒还是个孩子，你说他干什么。”杨戬道，“再者我哪有那么娇弱，被扑一下就受伤。”

“是啊，你不娇弱，”后羿双手环在胸口，睨着他，“就是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了四天而已。”“已经过去四天了？”杨戬怔了一下，道。“是啊，明天就是大会召开的日子了，你差点儿错过如此盛事呢。”后羿顿了顿，又瞅了眼赖在杨戬身边的哪吒，支使道，“小哪吒，你去把你师父太乙真人他们请来，据说杨小戬醒了。”“哦——”哪吒长长地哦了一声，撅着小嘴，一步三回头，不情不愿地出门了。

“他倒是黏你黏得紧，这四天愣是半步不曾离开，我差点儿要以为他是你亲弟弟了。”目送哪吒离开，后羿摇头失笑道。

“若是可能，我也想有他这样一个弟弟。”杨戬微微笑了笑，抬眸望向他，“你支开他该是有话要对我说吧？”

“知我者，杨小戬也。”后羿在床尾坐下来，极为认真道，“杨小戬，我不知道你和逆天龙神之间到底有何渊源，竟让他舍得送你那般重宝。这四日，我不时也会出去看一下，昆仑山上如今当真是强者云集，各路妖神全来了，有不少老妖怪成名尚在我之前，真要动起手来我万万不是对手。而且照我估计，明天应该还会有更多的高手到场。若那东西在你身上的消息传了出去，就算有阐教护着你，恐怕你也难逃毒手。那件东西的价值，足以令他们冒着得罪阐教的风险，若他们联起手来，情况会更糟。所以你一定要把拿东西藏好。千万，千万不可让别人发现。”

杨戬眉心紧锁，问出最关键的问题：“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宝物？”

“无价之宝！要不是东西在你手上，我也会动杀人夺宝的心思的。你明白了吗？”

杨戬揉揉眉心：“好吧，我懂了。和我说说现在的情况吧。”他可不想招惹上什么难缠人物。

“其实也没啥好说的。阐教这次邀请的人物太多，我也只是略略感受了一下气息，具体的只能等明天盛会开幕才好和你介绍。”后羿挠了挠头，突然道，“说来挺奇怪的，我一直没见到玉鼎真人。你昏迷了四天，身为你的师父，无论怎么说他都应该来看看吧。可现在他却是影踪全无，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玉鼎真人根本没在昆仑山！”可问题是明天就是大会开幕的日子，玉鼎真人不回昆仑又会去哪儿呢？

杨戬眸光一动，也想到了关键处，却未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