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在哪儿？”

“哪吒啊……”单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咧开了笑，望着杨戬，紫眸里闪光诡异非常，“在我手上，你待如何”“放人！”冷冷的，坚定的，没有半点迟疑。“这个么……”龙神似在沉吟，紫眸中跃动着一抹难以捉摸的光彩，令见者无不心惊，“没问题啊，但有个条件。”“什么条件？”“和我打一场，”嘴角牵了牵，邪意盎然，“如果你赢了，我就放人。”

“好。”想也不想，杨戬果断答应，踏前一步，但旋即腕上一沉，被人狠狠拽了回去。

“杨小戬，你疯了？！”后羿低吼，“找死也不是这个找法吧，你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啊，逆天龙神么。”杨戬很认真地回答。

“天哪！”后羿简直要抓狂了，双手挥了两下，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这么说，急得团团转，“知道？你知道个啥啊！你就知道他的正号，你连他的真名都不知道就要跳出去和他打！你问问在场的哪个敢和他交手？！”

“我不知道他的真名和能不能与他打架有关系吗？”杨戬显然无法感染到后羿的焦急，“不知道名字一样可以打啊。”

“你……”后羿气结，“你干脆气死我得了！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糊涂？”

“别白费力气了。”龙神懒懒道，“你就算磨破嘴皮他依然感觉不到你的情绪，和他说那些，没用的。哦，对了，顺便提一句，我的名字是龙逆天，嗯……现在谁还有意见？”

“大人，您不觉得此举有失身份吗？就算您赢了，也胜之不武不是。”也顾不得去考虑龙神话中的含义，后羿巧妙的挡在杨戬身前，劝不动后面这位，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壮着胆子把心思打到龙逆天身上。这话说出来后羿自己都觉得没甚说服力，正想着要不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杨戬带走再说时，却见龙逆天上下打量了一下杨戬，未了，竟然煞有介事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啊？！包括后羿在内，深悉龙逆天本性的一众高手均是目瞪口呆！后羿说这话原只是病急乱投医，纯属无可奈何下的无奈之举，根本没指望龙逆天能听进去，更没把“停战”希望放在这上面，毕竟龙逆天从来就是个无所顾忌，只按自己心思行事的主儿，他要是懂得珍惜羽毛，顾虑身份，当年就不会有那么多“晚辈”死在他手上了。那些人甚至到死都没弄清楚自己是哪儿地方惹到了他。可今天，他居然点头赞同了！不可思议啊，到底是他们耳朵出问题听错了，还是今天金乌是打北边儿升起来的？又或者眼前这位根本是别人假冒的？！

他们吃惊的当口，龙逆天话锋一转：“可我说出口的话从不收回，打还是要打的，不过念在你是晚辈，未免别人说我以大欺小，这样吧，我们换个打法，改武斗为文比，而且，若你赢了，我不单会放了哪吒，还将此物作为彩头交给你。”手掌一握，柔光乍现，一缕白芒突兀地自他掌上浮现，滴溜溜地旋转着。

一听龙逆天提出彩头，在场的均是好奇的望了过去，一看之下，霎时睁大了眼，惊呼险些脱口而出。

凝在那光芒上的一道道眼神俱是复杂难明，因为谁也没想到这件东西居然会在龙逆天手上。难怪千万年来此物杳无音讯，像是全没出现过，看看那宝物，再看看龙逆天，所有人的目光最后都是落在杨戬身上。

现在，他们都开始怀疑龙逆天的来意了。顾念杨戬是晚辈，怕别人说他以大欺小？他欺负后辈欺负的还少吗？他啥时候在乎过别人的想法啊！以龙逆天的身份，这个宝物留在他身边形如废物，全无半点儿用处，但在杨戬手上就不同了。真不知道杨戬和龙神到底有何渊源，竟使得龙神舍得送如此重宝。

“改武斗为文斗？”后羿也认出了龙逆天拿出的是什么，以他的心性，眼神都不禁有片刻炽热，但很快理智便占了上风，捅了捅怔怔出神的杨戬，低声道，“杨小戬，答应吧，为了那件宝贝，冒一点风险也值得。”

“那是什么东西？”杨戬并不认得龙逆天手上之物是什么，但从旁边一众高手的反应来看应该是件宝贝没错，他只是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对它感到眼熟，似乎以前在哪儿见过。

“好东西，先赢过来再说啊。”后羿此时也隐隐感觉到龙神似乎对杨戬没恶意，起码现在没恶意，“哎，听我的，没错。”

杨戬抿了抿嘴，转头看向龙逆天：“怎么个文斗法？”

“文斗么……”龙逆天诡秘一笑，广袖一挥，杨戬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却愕然发现自己竟然置身在一片虚空，放眼望去，四周俱被迷雾笼罩，仿若鸿蒙未开时，天地间一片混沌。

身边空无一人，一物，杨戬正不解间，却听龙逆天的声音从虚无中传来：“杨戬，这就是我的题目，只要你能走出此阵，便算你赢。我在阵眼处等你，你的时间有限，别说我没有提醒你，若你在此间三天内还未能破阵，就要永远留在这儿了！哈哈！”长笑声逝，天地间又恢复最初的寂静，又只剩下杨戬一个人。

混沌中无日无月，无星无光，既没有花草，也没有鸟兽，甚至连一丝声音也无，那种单纯的窒息般寂静，绝对能使人疯狂。

龙逆天的笑声已隐没许久，杨戬依然没有丝毫动作，只是孤独的，静静地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百年，又彷佛过了一千年那么久，混沌中忽然有了轻轻的，细微的风声。“戬儿……”淡淡的，飘渺的呼唤随风而来，“戬儿……”温柔的，慈爱的，一声一声，似乎执意要将杨戬唤醒，“戬儿……”又是一声轻柔呼唤，杨戬似从沉睡惊醒，四顾，一道白影倏忽自眼前闪过，迅速遁入混沌中。杨戬想也不想，猛地转身追了过去。

身周的混沌不知何时已变成了风景秀丽的平原，耳边不知何时有了风在呼啸，杨戬全然不觉，不看，不想，不管，不顾，眼里只看得到那抹身影。是她吗？是她吗？

不知追出了多远，杨戬忽然停下了。因为他前面的那个人也已停下。

那人缓缓地转过身来，熟悉到令他心疼的眉眼一点点出现在眼前。那人的神情是久违的温和，满眼的慈爱似能溢出来。她望着面前不复孩童模样的儿子，微笑着，伸出左手，轻轻招了招：“来，戬儿，过来，到娘这儿来。戬儿，让为娘好好看看你。”

杨戬没有动，只是深深地看着前方那名熟悉而又陌生的女子，漆黑的眸中光芒闪烁。

前方，瑶姬不为杨戬的冷漠所动，依旧微笑着，轻轻招手：“戬儿，过来,过来……”

戬儿，过来……

戬儿，过来……到为娘这儿来……

戬儿……过来……

温柔，慈爱，久违的呼唤，久违的温暖，那一向只存在于梦境的温暖竟然真的出现。可是这样的真实，可以相信吗？

杨戬微低下头，眸光在瑶姬一声声慈爱的呼唤声中，一点点冷了下去。

良久，他抬起头，终于有所动作，却是……向后，退了一步！

瑶姬，不见了！

就在他退出那一步的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雾气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很快便弥漫四野，入目的尽是苍茫，没有半点别的颜色，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又恢复了最初的寂静。依然是杨戬一个人，处在这片寂静的天地间。他一动不动，似乎已化成了雕像。

不知何时，忽而自虚无传来清脆如铃的笑语，飘渺不定，依稀判断出是个少女的声音，却辨不出方向。

“二哥……二哥……”清脆的娇笑似从无尽远方传来，又彷佛自记忆深处响起，柔软的，依赖的，一声一声，在心上重重叩响，“二哥，来找我呀……二哥……来找我呀……”少女的娇声一下子像是远在天边，一下子又仿佛在耳边呢喃，一声一声，尽是心灵最深处的呼唤。

杨戬不由自主地迈开步子，循声而去。

雾气忽然散开了，眼前一片青山绿水，空气中裹着诱人的花香，树枝上还有鸟儿在清鸣欢唱，一切就仿佛是最美好的梦境中才会出现的场景。少女的笑音忽而消失不见，杨戬举目四顾，三道小小身影忽然映进视线中，像是突然出现，又像是一直在那儿。

三道身影迅速由远及近，跑在最前面背着一个小女孩的孩子满面焦急，又有着闯了大祸后的害怕不安。杨戬的目光扫过孩子暗金色的发和额上的淡金流云纹，旋即移开落到他身边的少年身上。淡青衣衫，熟悉的温和容颜，是他吗？

两个孩子宛如根本没见到杨戬，急匆匆地从他身边跑过。

杨戬毫不迟疑地跟了上去。

却仍是慢了一步。

杨戬站在不远处，怔怔地看着那名不久前对着自己温柔慈笑的女子，秀丽的容颜上如今却布满了惊怒与绝望。那双眼眸中熊熊燃烧着的滔天恨意忽然刺得杨戬眼睛生疼，清脆利落的两声脆响就仿佛两把刀子，狠狠刺进他的心口。

杨戬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天色刹时阴暗了下来，凄厉的闪电划过苍穹，照亮大半个天地，凄冷的光芒映进杨戬的眸子里，却无一丝光芒折映出来。那双漆黑的瞳眸，就好像无望的深渊，将所有光线，所有色彩悉数吞噬。

杨戬抬起头，漠然的眸光死死锁住傲立于苍穹之上的众银甲天将，左手稍握，却又松开，终于没有动作，只是紧紧地盯着。

漫天的雷霆恍若灭世之劫，突然自天际降落下来！

雷鸣阵阵，震天撼地，两声惨叫却在此时响起，旋即被雷鸣掩盖了去，只瞬间便消逝了去，然而杨戬却在刹那捕捉到了，猛地转头，两道急速下坠的身影就这样闯进眼底。

父亲！大哥！！

杨戬似乎忘了一切只是幻象，忘了自己身在阵中，忘了自己是要破阵，身形如电倏然划过，迅急冲了过去，近了，近了！杨戬伸出手，似想抓住面前的一切再不放开，然而，他的手从他们的身体中穿过……虚无……

杨戬立在半空，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人如断翅的鸟儿一样急速坠落，迅速化为两个小黑点，被深渊吞噬。

怔怔地站了良久，杨戬缓缓地将目光从深渊中收回，放在自己摊开的手掌上，茫然盯着掌心的虚无，他下意识地紧握了握，没有……什么都没有……那一片空空落落，清楚地告诉他，这一次，他依然什么都没能留住。

“杨小戬！”一只手重重地拍上他的肩膀。

杨戬回眸，四望，却见四周不知何时又变成了雪地，后羿站在他身边，一脸灿烂的笑。

“原来你在这儿，可叫我好找。”后羿笑嘻嘻地凑上前。

“你找我？”杨戬望着他，黝深眸中看不见情绪。

“对啊。”

“什么事？”

“忙里偷闲，找你聊聊天不行吗？”后羿扮了个鬼脸。

杨戬撇撇嘴角：“聊天？该不是又想拐我去帮你加固什么封印吧？”

“喂，杨小戬，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势利好吧？”后羿左臂抬起，压在杨戬肩上，笑嘻嘻地把大半身子的重量都交给他，“我这次真的只是单纯来找你聊天的。”杨戬瞄了他一眼，拍掉肩上那只毛手，径直往前走。“喂，杨小戬！！”身后传来后羿的大喊，杨戬充耳不闻，只是往前走。

前方的雪地上闪出一个小小的身影，看见杨戬一脸惊喜地叫出来：“杨戬大哥！”

杨戬回头一看，果然，后羿已不见踪影。

小小身影跑近：“杨戬大哥，你真的又来看我了。”

“嗯。”竟然……是陈塘关……“我答应过，就绝不会食言。”

小哪吒闻言笑得开心，赖在他怀里，忽而仰起小脸，道：“杨戬大哥，那龙三太子蛮不讲理，你帮我教训他好不好？”

“教训他？”慢慢地重复了一遍。

“是啊，杨戬大哥，他要逼死我呢，你不帮我报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