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戬！我到处找你，你可好，跑这儿来躲清闲。”后羿大咧咧地在杨戬身边坐下。

“不出来难道在里面当木桩啊。”杨戬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呃……”后羿哑然，“是我错，我道歉，哎，杨小戬，别那么小气么，你看我不是把他们都扔下了么。”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只要我知道的，我全告诉你。”

“事情经过，还有……”顿了一下，“百年前发生了什么，那道封印是怎么回事。”

“这个么……”后羿沉吟。“有难言之隐？”“不是，我只是在考虑怎么和你说。”后羿挠了挠头，“还是先给你讲讲关于天煞的事情吧。”“也行。”轻点了点头，然后望着后羿，静等下文。“咳，咳咳，”后羿清了清嗓子，“天煞神君，乃是天地戾气和至煞阴气凝结而成，千年一出世，他一出世，天下群魔都要应世。这是天地定数。封印提前破裂也是应了此劫。里面封印的那些老妖怪已经注定要跑出来来了，区别只是早晚而已。”“是这样……”微微颔首，思量了下，他总觉得这些上古人物聚集昆仑不像是只为了应对天煞这么简单，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可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那封印呢？”“封印么……他的年代就比较久远了。当初那件事后，我们这些人都有点儿心灰意冷，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退隐。但在当时还有一些和我们同时代的老妖怪四处作乱，于是……我们联手将他们收拾了，并封印在四处，然后定期会去加固封印之力，防止那些老妖怪跑出来。本来一直都很顺利的，但因天煞提前降世，封印也开始不稳起来。至于百年前……你曾和我们一起为封印加持法力，当年我大哥溪仲也去了，沉羽和耀宇则另有要事分不开身，并未前往封印之地。说来日前那还是他们第一次见你。”

杨戬轻拢眉心，纵然后羿说的详细，可他还是觉得有地方不对，事情的真相仿佛仍被一层又一层的迷雾笼罩着。虽然他对自己很自信，但单单从今日的交手便可得知自己的法力是绝对不及这些上古时期的高手。百年前……就算自己之前受了伤，功力打了个折扣，那也不至于能和这些成名已久名副其实的老妖怪们比肩吧？当年……自己到底是凭的什么能和这些上古高手一起加固封印？

“天煞神君为什么会提前出世？”

“戾气啊，”提到这事，后羿也不禁头疼，“天煞提前降世，仔细算起来这其中也有我们一部分原因。要不是当年……哎，反正你只要知道我们多是抱着了却这段因果的想法才出来的就行了。”虽然还有一部分别的原因，但现在还不到说与杨小戬知道的时候。

杨戬叹了口气，问道：“天煞究竟长什么样子？”

“不知道，不一定。”后羿摇头。

“天煞法力如何？擅长什么攻击？”

“不知道，说不准。”后羿皱眉，再次摇头。

“天煞使用什么武器？有无法宝？”

“不知道，不清楚。”后羿苦着脸，继续摇头。

一问三不知啊！杨戬瞪着后羿，很是无奈：“那你到底知道什么？！”对敌人的情况一无所知，这怎么打？！

“天煞提前出世啊！”理直气壮。

杨戬白他一眼：“这我也知道！天煞提前出世，……这到底是你的猜测，还是别人和你说的？”

“都不是，”后羿道，“是我们从封印上看出来的。”

“我不是很明白。”杨戬很老实的承认。

“好，简单的说，就是封印出现裂痕，却不是因为外力，且无法修复。而且以前也曾发生过这种情况，那时也是天煞出世。算来距离上一次尚不足一千年，从封印的碎裂速度看，显然无法撑到几百年后的那个日子了。”

“究竟是什么时候？”

后羿一摊手，很无赖的道：“等呗，封印啥时候彻底失效，天煞就啥时候出来。”

这算什么答案？！杨戬不满地等他。

“不要这样看着我。”后羿摇头道，“我们虽然都与天煞交过手，但那都是天煞自己现世之后。每千年天煞借以重生的东西都不一样，这个千年是人，下个千年没准儿就成了妖，在下个千年成了龙族也说不定。在他出现之前，没人知道这个轮回他是什么东西，也没人知道他何时出世，在哪里出世。天煞本就是由戾气和阴气凝结成的异数，只在天道中，不在天命内，别说我了，换谁来都一样算不出关于天煞的半点事情。”

杨戬揉了揉眉心，好像更头疼了：“照你这么说，我们就只有等他主动找上门来了？”

“理论上说是这样，除非……”后羿也挺头痛的，“除非……能把那位请来，或许能帮我们提前掌握天煞的动向。”

杨戬敏感地把握住后羿话里德关键词语：“你口中的‘那位’……是谁？”

“诶，我什么都没说！”后羿却好像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连连摆手，见杨戬没有放弃的意思，后羿苦笑一声，压低声音，“杨小戬，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好吧，先别提没人知道那位在哪儿，就算知道了，我保证没人愿意去和他打交道。与其指望他，还不如等人都来齐了一起商量商量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乱世之局呢。实话告诉你，对三界和我们所有人来说，那位比天煞还危险呢，不，应该是危险多了。”

杨戬蹙眉，疑惑道：“我忽然有种感觉，你说的那个人，我应该知道。”

“哈，”后羿干笑一声，顾左右而言他，“你还是不要想起来了。”那位的名字几乎都成了一种禁忌，有关他的一切都是一个噩梦啊，他们想忘记都来不及了，这儿居然还有个想记起来的。啧啧，勇气可嘉。虽然他不认为杨小戬会知道他。

见杨戬似乎还想问什么，后羿急忙转移话题：“杨小戬，我们回去向你师伯他们打听一下你师父玉鼎真人的下落吧，你刚才没听孔雀说你师父下落不明么，你难道就不担心玉鼎真人吗？”后羿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地把云游未归改成了下落不明。

杨戬奇怪道：“你不是答应孔宣不再叫他孔雀了吗？”后羿嘿嘿一笑，贼兮兮的：“他又听不到，没关系的。”这是啥逻辑！“背后说人坏话是不好的。”“我哪有说他坏话？”后羿大叫冤枉，“他本来就是孔雀么，我这叫实话实说。”“我看你是强词夺理！”杨戬瞥他一眼，丢下一句话，自顾往山下走。

“喂，杨小戬！”后羿追过去，“我说你怎么不担心玉鼎真人的安危啊？”他忽然想起来从刚才在玉虚宫孔宣说玉鼎真人未归开始，直到刚才他重提玉鼎真人杳无音讯，杨戬都没有就此事问过哪怕一句，更没流露出半点儿担心的神色，这可太不寻常了。

“我师父法力高强，又不是只知道闷头修炼的，如果是去了什么危险地方，自会准备充分再去；如果是遇到了什么人找麻烦，那么我该替那个倒霉蛋儿担心。退一万步讲，假使我师父出事了，你认为我师叔师伯们外加我的师祖还有闲心广发玉帖召开什么盛会？”不过是暂时失踪了而已，有啥好担心的。根据他对师父的了解，八成师父是又迷路了……

“呃……”后羿无语，“咋道理总在你那边儿？”

“因为你笨啊。”杨戬凉凉地丢出一句，忽然神色一动，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小小身影正迅速跑来。“杨戬大哥！”

“是哪吒啊！”后羿这时也看到了快速接近的小人儿，“他回来啦。”“恩，”杨戬轻轻点头，“看起来他没受什么伤害。”哪吒的出现使杨戬终于放下了心。虽说肯定哪吒不会被魔龙伤到，但总要亲眼见到人才能安心。

两人说话间哪吒已跑到跟前：“杨戬大哥你可让我好找啊。”哪吒喘着气道，小脸上却扬着灿烂的笑。显然看见杨戬是一件令他很开心的事。

杨戬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哪吒，方才轻轻点首：“路上碰到故人，受人之托和后羿来这儿一趟。你呢？被魔龙伤着没？”“小哪吒，那天是怎么回事？你和那小龙后来去哪儿了？那条小龙呢？”后羿连珠炮一般问道。

“当日三太子魔性突然发作，我就和他打了起来。打到一半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昏过去了，等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片树林里，三太子也不见了。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找回客栈，却又得知你们早就离开了。然后我就到处找你们啊，半路接到师门传讯，我猜想杨戬大哥你多半也应该收到了，所以我就回来了。果然，这次终于找到你们了。”说道最后哪吒露出小虎牙嘿嘿笑了起来。

“嗯。”虽只寥寥几句，但也听得出哪吒定费了不少辛苦。杨戬目光扫了扫，落在哪吒怀里那团毛绒绒的黑色东西上，“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喔，我差点儿忘了，”哪吒献宝似的举高那个小黑团，杨戬这才看清，原来是只幼犬。“杨戬大哥你看，它是不是很可爱？”

“嗯，”杨戬瞄了一眼，可爱没看出来，不过瞧它瑟瑟发抖的模样，倒是挺可怜的。奇怪，这儿也不冷啊，它抖什么？“哪儿来的？”

“路上捡的。”哪吒一脸得意，但马上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分说地把小黑犬往杨戬手上送，“喏，杨戬大哥，送你。”

杨戬眉头一皱，本能的后退一步。这种陪小孩子玩的小妖精，他要来做什么？

“小哪吒，这不是哮……嘶——”后羿从哪吒举起小黑犬时就一脸惊奇，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了。如果他没认错，这该是哮天犬吧，怎么变得这么小了？！可没等他说完就挨了狠狠一脚，后羿疼的倒抽一口凉气，后半截话也咽了回去。

“后羿？”杨戬没看见哪吒的小动作，看见突然龇牙咧嘴的后羿，不由得奇怪道，“你怎么了？你刚才说小什么？”

“没，没啥，”后羿赶紧端正表情，“我是想说这小妖精真可爱啊。”眼角瞄向哪吒，正好捕捉到后者得意的神色。后羿龇了龇牙，心里嘀咕：“臭小鬼，人不大，脚力倒不小，就不能用温和一点的方式提醒我么，疼死了。”

成功让后羿闭上了嘴，哪吒转向杨戬，又是一脸阳光灿烂：“杨戬大哥……”

杨戬眉头打结一样蹙在一起，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在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抱着一只小妖精……正琢磨怎么拒绝，却发现那只小黑犬乌黑的眼睛里有泪光盈盈，望着他，口中“呜呜”叫了两声，似在诉说委屈，又似在哀求。杨戬无由的心头一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哪吒大喜，赶紧把小黑团塞给杨戬，那速度，像是生怕杨戬下一刻又反悔了不要一样，嘴里还念叨着：“我就知道杨戬大哥你会喜欢的。”

我会喜欢？你从哪儿看出来的？！杨戬刚想反驳，忽有所觉，低头只见小黑团两只肉肉的小爪子紧紧巴着他的衣襟不放，小脑袋在他怀里蹭啊蹭，毫不畏生。见杨戬看它，小家伙呜呜叫了两声，旋即埋下头去，闭上眼睛，竟是要睡了。

呜呜，真好，又回到主人身边了，它怕死了那个小孩子身上潜藏的毁灭气息。还是主人好呀，虽然主人看起来比以前更冷了，但是它知道，主人的怀里是暖的。不过主人，您以后可以不再丢下我吗？

瞪着这个俨然打算在他怀里安家的小家伙，杨戬不懂自己是怎么了。按他一贯的脾气的，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将它远远丢开。但出奇的，他并不想那么做。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小黑团的头，唔，毛绒绒的，手感不错。

后羿也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小家伙，不得不说，它现在的模样可比以前可爱多了。“杨小戬，你不给它取个名字吗？”从现在的情况看，似乎杨小戬连哮天犬也不记得了。“名字……”杨戬略一沉吟，“就叫哮天吧，哮天犬。”

果然……，后羿暗叹一声。

那边，小哪吒又祭出了撒娇大法，拽着杨戬的衣袖不撒手：“杨戬大哥，你陪我去找我师父好不好？我回来的太晚了，我怕师父念叨我。”

“太乙真人闭关了。”

“哎呀，师父会见我的。”小哪吒不依不饶，“杨戬大哥——”

“行行行，”杨戬投降道，“我陪你去就是了，别摇了，头都昏了。”

“嘿嘿，我就知道杨戬大哥你最好了。”

这话咋听着这么耳熟呢？！被哪吒拽着往山下走的杨戬暗暗地想。

到了玉虚峰下，后羿正想和杨戬告别回玉虚宫时，一个娇媚的令闻着浑身酥麻，一波三折，九曲十八弯，满含惊喜的柔柔呼唤随风传了过来：“小戬戬~~~~~~~~~”短短三个人让来人喊的，一咏三叹，一个字一个调，余音袅袅，绕梁三日，不绝如缕。

杨戬和后羿齐齐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喊得不是我，喊得不是我……”杨戬心里默念，自我催眠，“坚决不承认，坚决不承认啊……”

“以后谁再说我乱给人改名我就和谁急！和这位比起来，我那算啥呀！”后羿愤愤不平外加对某位仁兄“赞叹”中。

“小戬戬~~~~~~~~~~~”一听到这个娇滴滴的声音，刚站稳的杨戬身体立时一晃，差点儿又栽地上去。抬眼一望，只见一不明人形物体成大字型凌空扑来，杨戬身上一寒，想也不想，“嗖”地一声闪到一边。而后羿也在同时做出了和杨戬一样的动作。于是很悲剧的，原本站在他们身后的哪吒就这样暴露了出来。

“哎呦！”某小孩的呼痛声。

“咦？怎么不是小戬戬？”某蛇很疑惑地发现自己似乎扑错了人，声音略显得有些失望，“不过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来，让我……”下一瞬，娇柔的嗓音陡然噎在喉间，再也吐不出来了。

站在两侧的杨戬和后羿看不清情况，见那人突然没了声音，不由得有些奇怪，对望了一眼。“怎么回事？”杨戬用眼神询问。后羿摇头：“我怎么知道。”“你问！”“为什么让我问？”“你问不问？！”“问就问！”后羿很无奈，很悲壮地小小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应该是那谁吧？“我说化……”

“啊———————”某蛇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响彻云霄的惊叫，声音中充满了受惊过度的凄厉，下一秒，只见他如见了鬼一般跳了起来，狠狠推开哪吒，旋即化为一道模糊的白影，开足马力，“嗖”的一声逃之夭夭了。

后羿保持着说话的姿势，错愕地张大了嘴，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另一边，杨戬盯着那个仿佛受了惊的兔子逃命般奔离此处的影子，眸中漫过一抹异色。

那人遁走速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眨眼工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杨戬和后羿的目光从那人消失的地方移开，然后同时锁在哪吒身上。

仍坐在地上的哪吒见杨戬望来，颇委屈地扁了扁嘴：“杨戬大哥，他摔疼我了。”

眸光在哪吒脸上打了个转，杨戬走过去将他从地上拉起：“没事儿吧？”“还好啦，”小哪吒咧了咧嘴，“就是有些被吓到了。”杨戬淡淡点头，转向后羿：“刚才那人是谁？”

后羿摩挲着下巴，慢慢咧开一抹饶有意味的笑：“如果我没看错，该是妖族的化蛇吧。除了那个不男不女，半男半女的死蛇妖，谁能……”喊出那种如蛇一样千回百转的调子啊。想到化蛇刚才对杨戬的称呼，后羿就忍不住想笑，“杨小戬，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能忍受……哈哈！”想当初自己可是用尽手段缠了杨戬好久才让他认下“杨小戬”这个称呼，化蛇那个比起自己，简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真好奇化蛇用了啥招，咋让杨小戬妥协的。

杨戬嘴角抽搐了一下，低喝道：“你闭嘴！”他的一世英名啊，全毁在化蛇那两嗓子上了。

“哈哈……”后羿强忍笑意，“哎，杨小戬，能告诉我他是咋让你答应的不？”

杨戬狠狠白了他一眼：“我忘了！”就是记得也坚决不承认！他现在真的怀疑，自己以前结交的人中，有正常的吗？！

后羿捂着嘴，笑得肩膀一抖一抖，一抽一抽的。

不理会后羿，杨戬定定地凝视哪吒半晌，忽然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又是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