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又飞了多久，视野尽头总算是出现了一线雪色，后羿抻了个懒腰，打着呵欠道：“可算是到了，累死我了。杨小戬，我们下去吧。”离昆仑已经很近了，再飞行未免对阐教有些不敬，甚至有挑衅的嫌疑。他俩是来参加盛会的，可不想引起阐教的误会，自找麻烦。

“好。”清楚他的想法，杨戬自然没有异议。

两人按下云头，落到地上，缓步向昆仑行去。

后羿一边捂着嘴打着呵欠，一边东张西望，好像在找什么。杨戬看得奇怪，不禁问道：“你在四处张望些什么？”“看看有没有妖兽啊。”后羿理所应当地答道，“不然你以为我想干什么。”听大哥说奎祜一路直奔昆仑而来，以奎祜的精明，没好处的事它是绝不会干的。他就不相信昆仑没古怪。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妖兽在这儿。

杨戬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地斥道：“我看你是想打架想疯了！”这里可是昆仑山，阐教的所在。哪个妖兽敢上这儿晃悠？那不是自个儿活腻了拿名帖往鬼门关里送么。后羿怎么想的，说出这等话。“你之前不是说现在应该已经有人到了，想打架的话，我想他们能让你过瘾吧。”总好过去找什么妖兽。

“找他们？”后羿瞪大了眼，“我又不傻，干什么自己找虐！与其被他们欺负，我还不如现在和你过几招儿。”起码不会被按地上狠揍！那帮家伙，个个都不懂得啥叫“切磋”，啥叫“手下留情”，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这亏么，吃一次就够了。两次在同一个地方栽跟斗，那是傻瓜才干的事儿！

“我看起来像傻瓜吗？”杨戬很认真地看着他，很认真地道。

“不像。”后羿摇头。杨小戬若是傻瓜，那天下简直就没有聪明人了。

“那就对了。”虽然他不清楚以前自己是怎么和后羿认识的，想来八成是不打不相识。只不过，那都是受伤以前的事情了。打架这种事，棋逢对手才有意思，一面倒的战斗最让人提不起精神了，无论战斗局势倒向哪一边都一样。若是倒像他这边，他倒也很乐意收拾后羿一顿。但，他很清楚现在的自己绝对不是后羿的对手。瞧这小子磨刀霍霍的模样，真动起手来还指不定怎么回事呢，他才不自投罗网呢！后羿不喜欢找虐，可他也没有自己找虐的习惯啊！

“呃……”反应过来的后羿摸摸鼻子，颇觉没趣儿，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杨戬已经走远了，连忙追了上去，有些哀怨地望着杨戬，“杨小戬，你为什么总丢下我？”

杨戬不理他，自顾往前走。

“哎，别这样么，”碰了记不软不硬的钉子，后羿丝毫不以为意，依旧笑嘻嘻的，“杨小戬，你说我们在上面会不会看见小哪吒啊？”说完，侧目偷看杨戬的反应。

“我不知道。”听后羿提起哪吒，杨戬心下也不由得微沉。

哪吒和那条魔龙都已经失踪了这么久了，仍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若说毫不担心，那完全是假话。假使哪吒没事，想必早该来找他了，可如今却影踪全无，实在让他放心不下。现在只希望哪吒是受到阐教召唤，急着返回昆仑来不及传讯给他。否则的话，他真不知道上到昆仑要怎样面对太乙真人了。

“在客栈时看你那般云淡风轻，我还以为你当真不在乎他的生死。如今瞧来，你还不是那么铁石心肠么。”后羿嬉笑道，心中却悄悄松了口气，看似感慨，又似漫不经意，“我说杨小戬，你为什么总喜欢把自己伪装得很是冷漠，很是无情？”

杨戬冷冷横了他一眼：“你管我！”

“喂，别这样么！”后羿不以为忤，再次凑过去，“我是和你说认真的啊。你这个脾气不改的话很容易让人误会你真的冷血啊。”就连他，此前也差一点儿认为杨小戬当真不在乎哪吒，勿提旁人。有机会他一定要从哪吒口中套出来这一百年里杨小戬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天知道，要不是杨小戬额上的流云天目未变，他都几乎要以为这个杨小戬是别人假冒的了。

“旁人的误会与我何干！”杨戬冷嗤一声，难得肯出言解释，“知我者，自然信我。不知我者，我又何必去在乎他们的想法！”旁人的想法与他何干！他们要误会，就由他们去就好了。只要他在乎的人信他，他便无惧天下人的误解，哪怕是与天下为敌！

“说的也是。”后羿摸摸鼻子，觉得杨戬所言不无道理。就好比他，不管杨小戬现在是什么样子，他始终坚信面前站着的，还是他当年认识的那个杨戬。

都道人心易变，却不知是那人本性如此。之前未显，只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诱惑。一旦出现了诱惑，就会诱出本性。有些本心，是永远不会变的。这就好像他们辨认人总是依靠气息而不是依靠外表一样。神妖魔怪的外表都有可能改变，唯有本心，是不会变的。无论他的外表变成了什么样。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了昆仑山脚下。

后羿撇嘴道：“阐教可真是小气，召开如此盛会，邀请了各方高手，居然也不派门下弟子出来迎接一下，真是失礼。杨小戬，你说是吧？嗯？杨小戬，你干什么去？”没等到杨戬回答，后羿扭头一看，只见杨戬正向不远处的一汪寒潭走去，忙扬声喊道。

杨戬在潭边住足，低头望着幽绿的潭水，水面无波，恍如死水，静静的，看不见底。

后羿走到他身边，游目四顾，忍不住嘟囔道：“我说杨小戬，这儿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还是赶紧上山吧。”不过一汪寒潭，一块山壁，既没有比别处特别秀丽的风景，也没有格外充足的灵气，普普通通而已，搞不懂有什么好看的。

“我觉得……有些熟悉。”杨戬眉头微皱，迟疑了片刻方道。

明明没有来过，却仿佛对此处的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被一道寒光硬生生地斩断，硬生生地压下，封锁。

后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师从阐教十二仙之一的玉鼎真人门下，昆仑山根本就等于你家的后花园。不熟悉才叫奇怪吧！”

“这潭水应该是红色的。”杨戬忽然道。

“什么？红色的？杨小戬你在说啥胡话？潭水怎么可能是红色的？”后羿本能地反驳，但刚说完，突然回过神，嗯？红色的？水只有在染了血的情况下，才会变成红的吧！心头一凛，一种可能呼之欲出。

难道……杨小戬当初就是在这里受的伤？不可能啊！不可能的！这里可是昆仑，还有人胆大包天到在出名护短的阐教的眼皮底下伤他们的弟子？何况就算真有人不要命地在此和杨小戬动手，阐教也没可能坐视不理啊！是因为有什么制约吗？能让杨小戬失忆，如此重伤足以让阐教那帮护短的老头子啥都不顾了吧。就算是玉帝伤的，估计他们也要将天捅个窟窿，为门人讨个说法。咋可能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还让杨小戬到处乱跑？！

百思不得其解的后羿正待问杨戬，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两位前辈，可是前来参加此次盛会的？”

后羿寻声望去，只见两个模样清秀可爱，身着杏黄道袍的童子站在不远处笑嘻嘻地看着他。饶有兴趣地望着这两个小童：“没错，我们是来参加此次盛会的。那你们呢？又是做什么的？”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左边的小童仰头挺胸，颇为骄傲地道，“我们就是前来迎接你们的。”

“原来是接引使者啊，失敬失敬。”后羿忍笑，故作恍然，向两童子拱了拱手。

“不客气，不客气。”小童显然很满意后羿的表现，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后羿瞧见他的表情，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一种动物，然后便想到了沉羽。

“两位既然是负责接引的使者，在下有一个问题，正好想请教两位。”后羿笑眯眯道。

“你问吧，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小童急忙解道。

“嗯……”后羿故意沉吟了一下，才道，“此处离山门尚有段距离吧，两位为何到此迎接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们！”小童皱皱鼻子，“老远就看见有客到了，可我们左等你们也不过来，右等你们也不过来，急都急死人了。唉……既然你们不过来，那我们只好过来了啊。迎了这么多客了，你们两个是最麻烦的！”名副其实的迎接啊。

“明月，不许无礼！别忘了我们来的目的。你再这样，小心我回去禀告师祖，教他把你关到擎天崖去！”这时右边的小童出声轻斥道。听声音，正是最开始发问的人。明月闻言略微瑟缩了一下，吐了吐舌头，退后半步，不再说话了。

右边的小童这才转过头，有些歉意地对后羿笑了笑：“舍弟无礼，还望尊客不要见怪。”

后羿随意挥挥手，示意自己不介意。以他的年纪，又哪里会和两个小孩真个计较。而且，他真的觉得这两个童子蛮有意思的。“他叫明月，你该不会叫清风吧？”

“咦？你怎么知道的？”明月忍不住问道，“我哥哥真的就叫清风啊。”“明月！”清风瞪了他一眼，转脸又是笑意盈盈，“尊客，我们这就上山如何？”“好啊！”后羿爽快答应，刚想走，忽又想起杨戬，连忙转头望去，一望之下，却是吓了一跳。但见杨戬眉头紧锁，一手按着额角，神情隐隐透出几分痛苦。“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估计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忘了就忘了吧。走，我们上山！我介绍几个老怪物给你认识！”一把拽住杨戬将他从潭边拉走，后羿当先开路，也不忘招呼那两个小童，“不是要接我们上山吗？你们还在后边做什么？！”

“这人，真没礼貌！”明月完全忘了后羿之前的客气，不满地在后边嘟囔道。吓得清风赶紧捂住了他的嘴：“你呀，怎么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啥话都敢往外说？！你就不怕他听到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明月眼神闪烁了下，吞了吞口水，明明有些怕了，却仍是嘴硬逞强：“让他听到又如何，我才不信他敢对我怎么样。”

“你呀！”清风点了他的脑门一下，“别忘记这些天来的都是什么人。你呀你，迟早在这张嘴上吃大亏！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

后边两个小孩子的嘀嘀咕咕后羿自然是全部听到了，但此时他可没那个闲心去逗他们玩儿。隐含担忧的目光望了望身边神情如常的杨戬，委实有些放心不下，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杨小戬，你没事吧？”

“没事。”杨戬摇摇头，眸如古井，波澜不兴，像是真把后羿的劝告听进心里，将刚才的事情全部丢于脑后。“依你看现在都有谁到了？”

“嘿嘿，”后羿眨眨眼，神秘一笑，“到了你就知道了。现在么，暂时保密。”

杨戬撇撇嘴，对后羿的故弄玄虚不以为然。

这时已行至昆仑仙境结界之前，两人虽看不到结界，却能感觉的到，故而不约而同停下步伐。侧身让两小童上前。

四只小手如穿花蝴蝶，上下翻飞，结出一串复杂的手印：“开！”同时低喝，手印打出，空气突然变得更加清新，灵气氤氲间隐见另一方不同的天地。

收手，恭敬地伸出一手：“尊客请！”

后羿冲杨戬一挑眉：“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