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重远和张祺恒带着一众人走出武林盟,往西边走去。梅若略一思索,丢了银子在桌子上,便一个旋身越下楼去,悄身尾随而去。梅重远武功深不可测,梅若不敢跟的太近。不多会儿,梅重远一行已经走到开封城西郊。大片的林木葱葱茏茏,路上已无行人踪迹,梅若不得不加倍小心。再往下,到了沁水亭,人声便熙攘起来。
沁水亭是西郊的一座长亭,亭旁有一湾碧水,水岸边有很多小舟和游船。常年有人在此处饮春光,踏风月。此刻已将近晌午,不少人备了小食在亭中闲赏。湖上也有不少游船往来交错。
梅若远远看到,无方谷的一名手下走到湖边,与一名船翁言语了几句,梅重远一行便上了船。梅若等了一会儿才走上前去,找了一条小舟,对船翁说道,“老伯,我要到湖对岸。麻烦您快一点,我有急事。”
老伯冲着梅若一招手,“公子您放心,在开封无人不知我肖老汉的船是又快又稳。”梅若一挑眉,跳上船去。肖老汉掉转船头,小舟便逆着风驶了出去。虽然逆风,小舟却又快又稳,梅若笑道,“您倒是名不虚传。”
……
待梅若上岸,梅重远一行已不见踪迹。环顾左右,梅若认出岸边停靠的那艘船正是之前梅重远他们乘坐的,便快步走了过去,笑着问道,“这位大哥,我想问问您之前船上的客人往哪个方向走了。”
船工闻言,一看是位白衣公子,举止十分潇洒,不像是坏人,便答道,“往南边去了。”
梅若一拱手,“多谢这位大哥。”随后便施展踏雪无痕,向南追去。
不多久,果然见到梅重远一行走在前方,进入了一所宅院。梅若走到近前,只见这所宅院甚是普通,在周围一众富丽宅院的衬托下更是显得质朴了些。宅子上有一块匾,写着“严宅”。梅若眼珠一转,一跃而起,隐入宅院。
……
入夜,梁溪。
鬼厨柏石正在厨房捣鼓食材,准备研究一款新品。突然院中传来细微的翅膀拍打声。柏石耳朵一动,放下手中的食材,走出门去。只见一只肥嘟嘟圆滚滚的鸽子正站在院子中间的石桌上梳毛,脚上绑着一支信筒
柏石走过去抓起那只鸽子放在眼前瞧了瞧,脸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你可是一只信鸽啊,这么肥以后还怎么当差!”
抽出信笺,柏石把信鸽放回桌子上,转身回到屋里,坐在桌边,展信细读。片刻后,柏石咂咂嘴,自言自语道,“臭小子这是赖上我了!”随即又把信放在烛火上烧掉。
想着信中的内容,柏石十分不情愿走这一遭。只是好像无论从哪个层面看,这一趟都是要去的。想到此,柏石心中憋闷,最终愤愤说道,“哼!到时候让小梅子多试几道菜补偿我!”
就在此时,柏石听见窗边有声音,一抬头就看见那只信鸽在啄自己家窗户,窗纸已经被啄破,圆溜溜的小脑袋正从残破处伸进来东张西望。柏石气急,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闷死过去。走到窗边,柏石抓起信鸽狠狠地弹了一下它的小脑袋,“那个臭小子使唤我,你也凑热闹来欺负我是吧!看我不炖了你吃肉!”
信鸽瞪着眼睛无辜地看着柏石,柏石实在拿这小东西没办法,又不能真把它吃了,最后只得又把它放在桌子上,恶狠狠地说道,“等着!”便转身去厨房,煮了一小碗翡翠玉米羹,霎时间浓浓的香味从厨房飘出来。待柏石从厨房出来,就看到那只圆滚滚的信鸽开心地在桌上又蹦又跳,不由得一扶额头,“你个傻鸟!”
……
已入深夜,梅若从严府的柴房溜出来。四处查探了一下,找到了梅重远的卧房。房间里的烛火很暗,梅若趴在门口轻轻戳破窗纸,却没有看到人。随机又附耳在门上,细听里面是否有声音。正当梅若凝神细听,突然一股强大的内力袭来,还未待梅若反应,房门砰地一声被打开,梅若一个踉跄摔屋内。
“哎哟,我的腰……”梅若痛苦地呻吟一声,只见一双白色锦靴出现在在自己眼前,头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跟踪了我们一路就是为了来听墙根?”
梅若心头一颤,不禁暗暗叫苦,竟然还是被发现了。随即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依偎到梅重远身边,笑得无比讨好,“师公!多日不见您一切安好?梅若在外可是十分想念您呢!”
梅重远绷着嘴角不苟言笑,“想我就跟我回去吧。”梅若一听急了,知道梅重远是动气了,赶忙讨饶,“师公,您别生梅若的气啊!我可是很乖的,在外面都没闯过祸,也没给您惹麻烦。”
梅重远淡淡地瞥了梅若一眼,“听话还把护卫都赶了回来,若是不听话又待如何?”梅若看梅重远依旧脸色不善,不由得小声嘀咕,“真是年纪越大越难哄了,以前不都是撒个娇就能搞定了么……”刚一说完,梅若便感觉脖颈一寒,抬头就看到梅重远脸色阴沉,正死死地盯着自己。梅若心道,完了完了,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梅重远拨开她的手臂,走到桌边坐下。梅若赶忙跟过去倒茶,殷勤伺候。梅重远坐在那儿不言不语,心中却是翻江倒海,这孩子脾气愈发顽劣了,好似当年梅洛十七八岁的样子,天不怕地不怕的。
梅若站在旁边小心地观察梅重远的脸色,直到他脸色好转,梅若才又凑过去,“师公,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梅重远不答反问,“听闻你和祝青云之子祝鸿涛关系甚密?”
梅若心中闪过一丝疑虑,犹豫是否要说实话。但转念一想,即使自己不说,梅重远也心中有数,倒不如直接承认的好。便答道,“是的,我与他十分投缘。”
梅重远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江湖事永远比你想象的更复杂。你既然已踏足,就不要想着能够独善其身。”梅若疑惑地看着梅重远,“师公,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梅重远并未回答梅若的话,只是继续说道“当初我问你,若失去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你当如何?还记得你是如何回答我的吗?”
梅若略一回想,答道,“记得,当时我说拿回来。”
梅重远点点头,“记住你说的这句话。”
梅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便陷入沉思。
梅重远站起身安慰似的拍了拍梅若的头,“在外面玩够了就回无方谷,大家都很挂念你。”
梅若鼻头一酸,别过头去。
……
告别了梅重远,梅若刚走出严府,便看到张祺恒背身站在前面,夜色下的身影显得有些不真实。梅若站在原地,心头思绪百转。半晌过后,听到张祺恒说,“不打算见一面再走么?”原来不知何时张祺恒已经转过身来,站在远处静静地望着自己。梅若仿佛回到了在无方谷的日子,自己练功之时,张祺恒时常会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静静望着自己。前尘过往,好似昨日。梅若深吸一口气,走到张祺恒身边,开口叫了一声“祺恒哥”便再难言语。
张祺恒变了很多,眉宇间的棱角愈发分明,周身气场也不似记忆中的温暖身影,而是流露出些许淡漠。两人对视半晌,张祺恒开口道,“江湖上现在不太平,你的身份特殊,千万不要轻信任何人。”
梅若闷闷地点点头。
张祺恒继续说道,“你孤身在外,照顾好自己。”
梅若继续闷闷地点头。
张祺恒又盯着她看了半晌,随即轻轻一叹,“你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
梅若疑惑地抬起头,“什么一样?”
张祺恒无奈说道,“逃避问题的时候就不说话,只知道闷闷地点头。”接着好似回忆起什么有趣的事,挑起嘴角,“小时候有一次你不小心把师公刚画好的画给弄坏了,不敢承认便说是被老鼠咬坏的。师公再追问别的,你就死活不肯讲话了,只是可怜兮兮地闷闷点头。”
经张祺恒这么一说,梅若也想起来这件事了,不由得扑哧一笑。张祺恒看她终于放松下来,心中泛起一阵酸楚,随即又快速压了下去,“笑了就好。”
梅若一愣,随即目光躲闪到一边,只听张祺恒继续说道,“其实你不用有压力。既然你说我是你的兄长,那我便一直是你的兄长。”
梅若心头一颤,“你……不怨我了么……”
张祺恒脸上泛起一个温暖的笑容,“从小到大,有哪件事我又舍得怪你?”
梅若突然很想哭,强忍着泪水低下头,呢喃了一句,“我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我很委屈……可是又不知道自己委屈什么……”
张祺恒平生最见不得的便是梅若流泪,于是上前一步把梅若的头揽在自己肩头。温热的泪水瞬间浸透了张祺恒的衣衫,残留的却是无限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