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方谷是个极其隐秘的门派，势力可与武林盟抗衡。但由于无方谷多数情况下不理世事，武林各派也乐得与无方谷保持距离。但无论如何，无方谷都是中原武林不可忽视的存在。

“梅若，你先在车里等着，外边天寒。”

“知道了，林伯。”

上前几步，便是一块通体墨色的石碑，上书无方谷三个字，飘逸俊秀，颇有隐士之风。

林恒在碑前站定，明明四下无人，林恒却感受到了隐匿在平静下的杀气。

“烦请无方使者禀告谷主，就说林恒携珑煌佩前来，恳请谷主兑现七年之前的约定。”

依然没有回应。林恒静静站在那里，看着无方谷内花草丰茂，全然不同谷外的冰雪天地，心里五味杂陈。林恒是孤儿，五岁起被谷主带到无方谷，每日在这里习字练功。谷主为人狠辣颇有野心，接手无方谷时才十五岁，只用了三年的时间，就让无方谷的触手遍及整个武林。与林恒不同，梅洛是自小就在这里的。当年无方使者在谷口发现了襁褓里的婴孩，老谷主看着喜爱，便让她跟着自己姓，取名梅洛。五年后老谷主逝世，少主继位。那时候梅洛也才五岁，和刚刚被带回去的林恒一样年纪。二人的武功均是现任谷主传授的，梅洛曾经更加是无方谷的四大使者之一，人称毒娘洛神……

林恒沉浸在往昔回忆之中，寂静的空气中清风突起，一个人影堪堪落下，微微颔首道，“林上使，谷主有请。”

林恒没有言语，微微点头。回身走向马车，牵起缰绳随使者入谷。经过使者身边时，微微侧首，“我已离开无方谷多年，早已不是什么上使。”

离开这里太久，一切都陌生了。林恒谨慎地跟在使者身后，免得行差踏错。无方谷善用奇门遁甲之术，阵法之精妙，普天之下无出其右。若有人擅闯无方谷，多半是会被困死在此。

“林伯，这里就是您和娘长大的地方吗？好美啊。”梅若解开红色披风放在榻上，掀起车帘，狠狠地吸了一口带着清冽味道的空气。

林恒回身抱起梅若，看了一眼周围苍茫的绿色，轻声应道“嗯，很久没回来了。你娘一定很想回来看看。梅若就替你娘好好看看这里的风景吧。“

梅若咯咯地笑起来，搂住林恒的脖颈，小脑袋四下晃动着，”娘不是过几天就来寻我们了吗，让娘自己看岂不是更好？林伯你看有梅子树，一会带梅若来摘梅子吧……“

想起临行前梅洛的决绝，林恒一时间心神恍惚，苦涩一笑。

不知不觉，已行至东麟阁。这里是无方谷谷主的书房。

”谷主在里面等您，您请进。“

一进门，便看见谷主坐在书案后面。七年未见，这个男人还是那样英俊，却愈发气势内敛了，给人一种不露于外的压力。

梅重远抬起头，便看到林恒站在那里望着自己。老了许多，却依旧坚毅。四目相对，林恒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没有逃开他的眼睛。

梅重远不动声色，就那么静静坐着，手里的毛笔都未曾放下。

”您就是师公吗？“梅若瞪着一双晶亮的大眼睛看向梅重远。

梅重远觉得自己听到了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声音，飘忽的，却又实实在在听进了耳朵里，抓住了自己的心。”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江梅若。“梅若歪了歪头，看着这个一直没什么表情的男人。她感觉到林伯的身体很紧绷，这是他做出战备状态的表现。梅若不知道是什么让林伯如此戒备，她感觉不到这个男人的恶意，反而……反而觉得他此刻很哀伤。边想着，边轻轻拍了拍林恒的背，让他安心。

”梅若么……过来师公这边。“梅重远一瞬不瞬地望着这个小女孩，和梅洛小的时候真像。只是梅洛多了些坚韧决绝，而这个小女孩却带着灵动清朗，狡黠明媚。梅洛定是很疼爱她，养的仔细吧。

梅若拽了拽林恒的衣襟，从他身上跳下来，蹦跳着向梅重远走过去。看着由远及近的身影，仿佛又回到了那时候，梅洛固执地叫自己重远哥哥，每天跟着自己习武写字。

“师公您不抱抱梅若吗？我都没有见过您。娘说师公会很喜欢梅若的，是真的吗？”梅若笑得开心，仰头看着梅重远。

“呵呵……”梅重远轻笑出声，林恒一阵错愕，记忆里从未见谷主这样轻快地笑。他的笑总是别有深意，唯独与喜怒无关。

梅重远轻轻抱起梅若，“你娘没有骗你，师公很喜欢梅若。”

“师公这里好漂亮啊，梅若喜欢这里。”梅若搂住梅重远的脖颈，一双大眼睛乌溜溜地转着。

“那好，梅若以后就留在这里。”梅重远放下梅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师公和你林伯有事情要谈，梅若先到处逛逛吧。”

“碧荷，带小姐出去，让厨房做点小食给梅若。”说着梅重远喊了自己的贴身侍女过来。

随着脚步声远去，室内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梅重远坐在书案后面，定定的看着林恒，表情淡漠，眼神肃杀，完全不似之前对梅若的云淡风轻。

“谷主……”

林恒刚一开口，梅重远就猛一抬手，一阵掌风扑面而来。林恒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也没想过要反抗。身体一下子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

擦了下嘴角，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弥漫开来。梅重远走到林恒面前，低头看着他，眼神凌厉。“当年我允许你和梅洛一起离开，唯一的要求就是任何时候你都要保护好她。现在呢？这就是你信誓旦旦跟我说守护她的结果！”

林恒看着又哀又怒的梅重远。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失态，就连当初知道梅洛要永远离开他离开无方谷的时候也没有如此。呵，果然时间是毒药。这个男人也不能幸免，思之入骨总断肠。

“这是她的选择。我没办法改变，也……也不想改变。”

林恒从衣襟里拿出珑煌佩，递给梅重远。“梅洛让我带回来的。”

梅重远抚摸着这块玉佩，这块儿玉佩象征着无方谷主，任何时候任何地点，见此玉佩，谷内任何人都要听从差遣。七年前梅洛离开，梅重远把珑煌佩给了她，许她一个承诺，今后若携珑煌佩来见，必定答应她一个请求。

还是那块玉佩，如今物归原主。

“她说了什么？”

“这封信是梅洛写给您的。”

梅重远接过信函，手指用力捏住。

“重远哥哥：请允许我这样叫你。在这样的时机下，我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七年了，想不到当年的话竟一语成谶，这块珑煌佩成了我唯一的退路。如今芳华将落，唯一事相求。忘兄长替我安置好梅若，护她无忧。今生相欠，来世当偿。还有，不要怪林恒，这是我的选择。拜别。 梅洛敬上。”

梅重远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手搭在窗沿上，望向远处。现在谷外应该是冰雪初融，谷内的桃花却一直都开着。这里地域特殊，不辨四季，风也永远是阳春三月般和煦。此刻心里却一片冰寒，无论多少温暖也化不掉。

“你出去吧。”

林恒整理了一下衣襟，清理好血渍。深深地看了梅重远一眼，轻轻关上了门。

月上柳梢头，孤灯照残酒。

“重远哥哥，我爱你。”梅洛倔强地站在梅重远身后。

“梅洛，我视你如亲妹，不要失了分寸。”梅重远背对着梅洛，每一个字都打在梅洛心上。

“谷主，梅洛恳请前去千机楼任职。”梅洛跪在堂下，眉眼低垂。

“好……千机楼事繁，切忌疏失。”梅重远觉得自己应该抓住她，可是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自己放她走了。

“重远哥哥，我爱上了江祁岳。我……我要离开无方谷了，再也不能再帮你打理千机楼了……”

“不要！我不会再放你走了！”梅重远一下子惊坐起来，梅洛并不在。酒瓶倒在一旁，溅出几滴酒渍。